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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85节

    陆清则活了两辈子,唯二两次大脑空白,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事情,都是因为宁倦。

    点亮灯盏后,他没有回头去看宁倦,也没有立即离开这间寝殿,而是折身走到窗边,关上窗户。

    宁倦方才的心跳很快,快得不正常。

    还盯着他说着暧昧模糊的话。

    如果他没有太过自作多情的话……那问题就有点大了。

    冷静。

    陆清则在心里警告自己,指尖有点发颤。

    他将宁倦当做小孩儿看待,觉得自己是“如师如父”,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实际上也不过七岁。

    何况宁倦比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要早熟许多。

    而他长得也还可以。

    虽然病歪歪瘦巴巴的,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陆清则麻木地关上一扇窗。

    一个青春期的小男生,正是躁动的时候。

    从小安全感不足,最信赖的人是陪他一起长大、教他读书习字、谋划策略、保护他的老师。

    那的确会很容易弄错感情,尤其是他将所有对于温情的渴盼,都系于一人身上时。

    对了,还有那个该被鞭尸无数次的蜀王宁琮。

    宁倦十来岁时就被这个皇叔误导过。

    十七岁的宁倦,说幼稚也不算幼稚,但要说成熟,又还不够成熟,尤其是在情感方面,会将依恋、崇敬等情绪错位,对他产生好奇,继而滋生些奇怪的、带着点占有欲的错乱感情,很正常。

    只是一种错觉,他是宁倦的老师,这时候需要做的是引导拧正。

    就算宁倦当真有什么心思,也得趁早摁灭了。

    他们可是师生。

    无数心理分析窜过脑海,陆清则深深吸了口气,一边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一边脑子依旧混乱,再次关上一扇窗。

    以前面试时,他是怎么回答,如何处理这种问题的?

    不能回避,会伤到这孩子的心。

    然后开诚布公地讲清楚,帮他分析清楚他的心理,让他明白自己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再……

    陆清则在心里一步步地斟酌着,正想继续关窗,手忽然被按住了。

    按在他手上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只是冷冰冰的,不复往日的热度。

    少年低沉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师,这是百宝阁,虽然你掀了它也没什么,不过上头的瓷器砸到地上太响,会吓到你的。”

    陆清则倏然回神,分明落在手背上的手指没什么温度,手还是被烫到了似的一缩,抬头才发现自己溜达着溜达着,已经走到了百宝阁前。

    “掀了没什么”说得倒是很轻巧——这上头摆着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品,就连一个小小的花瓶,也是价值连城。

    他镇定地回头看过去:“怎么起来了?”

    宁倦神色如常,脸上带着几分和往日并无不同的笑意:“难得见老师呆呆的,想来吓吓你,而且躺了两日了,也想下来走走。”

    陆清则:“……”

    怎么看起来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他准备好的开场白都被宁倦的态度给噎了回去,只得先把宁倦推到榻上坐着,回想着方才少年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又感觉这件事还是很有必要再说说的。

    就算是语意模糊让人误会了,心跳总不会骗人。

    不能让这小崽子萌混过关了。

    只是要主动提起这事,陆清则还有点轻微的别扭。

    他活了两辈子,都因为身体问题,一向清心寡欲,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经验其实也是零。

    但他比宁倦年长,这种事就该他主动来说清楚。

    陆清则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果果,你方才……”

    “老师还在生气吗?”宁倦坐下来,歪头看着他,“隐瞒了你,的确是我的不对,下次我会与老师商量的,不要生气好不好?”

    尾音可怜巴巴地低了下去,让人不忍苛责。

    陆清则哑然了一瞬:“谁和你说这个了,我不生气。我是说,你方才……”

    “老师是关心我的身子吗?”

    宁倦再次抢答,大概是罗汉榻躺着不太舒服,他半靠在榻上,一条长腿懒散地搭在边沿,另一条腿支下来晃了晃,满身少年气,语气很随意:“徐恕这药会让我偶尔心慌口渴,不是什么大事。”

    陆清则怔了怔,因为宁倦的表现太轻描淡写,他都要记不起宁倦中了个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了。

    大概是为了拖时间,又得让太医院暂时无解,才下了这么个阴毒的毒。

    宁倦对自己和对敌人一向都狠。

    ……当真是因为毒发吗?

    那,那番话又如何解释。

    那声低微的,微不可闻的“你”,至今想起,仍有种平地惊雷之感,于静默之中惊心动魄。

    见陆清则审视着自己不语,宁倦平淡地回视着他:“至于那支簪子,老师也不必介怀,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无能懵懂的小儿了,的确不需要它了,虽说有借机利用徐恕的心思,但更多的,确实是为了我母亲,等事成之后,徐恕也会得到相应的回偿……”

    说着,他蹙了下眉:“老师,我好疼。”

    从神态到语气都极为自然,最后甚至还熟练地撒了个娇。

    陆清则差点因为心疼心软了,审视了许久,竟然从他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

    是他的错觉,还是他太自作多情,以为人人都会因为这张脸,对他有什么心思?

    抑或是宁倦的演技太好。

    陆清则一时很难确定。

    但刚刚打的腹稿,在宁倦这么一通话下的打乱之下,的确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陆清则指了指外间:“我让长顺准备了热水,现在应该能抬进来了,你去沐浴一番,回来接着休息吧,这几日的军政大事,我白日处理完,晚上回来告知你。”

    宁倦乖乖点头,从榻上起身,脚步因毒发后的疼痛,没有平时那么稳。

    两人一点点靠近时,陆清则几乎有种下一秒,宁倦就会倒向他的预感。

    气氛像陡然又绷直的线,摇摇欲坠着。

    他神经也有了微微的绷直。

    然而下一瞬,少年与他擦肩而过,只有指尖无意识地碰触到一起,但也就那么一刹,便又倏然分离。

    陆清则莫名松了口气。

    果然是他自作多情。

    他却没看到,宁倦背过身去的须臾,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狭长的眼底阴鸷蔓延。

    方才不过露出一点端倪,陆清则就迫不及待地抽身离开了他。

    所以他更不能现在就暴露心思,把陆清则吓跑了得不偿失。

    他得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编织出一个自然的陷阱,才能叫陆清则毫无防备地踩进来。

    长顺总是一脸担心,害怕他会对陆清则用强。

    他也担心。

    若是陆清则真的跑了,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清则如果乖乖的,他不介意在他面前一直做一只乖巧的小狗,千依百顺着。

    老师。

    宁倦面无表情地走到殿门边,敲了三下门。

    你最好不要自己找罪受。

    长顺进来时,正好对上皇帝陛下那张仿佛在冰窖里冷藏了十八年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腿发软:“陛……陛下?”

    陆大人不是在里面吗,怎么还一脸杀气啊!

    宁倦脸色冰寒,语气倒很平和:“传热水上来。”

    陆清则远远地听着,感觉倒也还好。

    临安府的那一夜,宁倦发现他和段凌光私会时,或许是有了被背叛的情绪——毕竟宁倦生平最恨被人背叛,他那晚借酒发了场疯,今日却丝毫未见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皇帝陛下金尊玉贵,难免有着“逆我者亡”的思维,如果当真对他有什么心思,也不该这么平静。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得提防一下。

    他好好养成皇帝,想教出个明君,不是想给自己养只会反口咬来的狼的。

    往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不注意距离了,还得给宁倦输入一下正确的恋爱观。

    前些年觉得孩子年纪还小,他自己也没经验,很少讲到这方面。

    现在宁倦都长大了,也是时候学习学习这些知识了。

    陆清则边想着,边把自己的寝具一咕噜全抱到了榻上铺好,又牵了根线,越过屏风,系在床与榻之间,再挂上一只铃铛。

    等宁倦梳洗了一番回来,见到这一切,略微沉默了一下:“老师这是做什么?”

    为免小崽子闹脾气,自己中途心软,陆清则已经躺到了榻上,缩进被子里,闭上眼作昏昏欲睡状,懒洋洋道:“你晚上若有什么事,便拨一下线,铃响了,我就知道了。”

    宁倦:“……”

    宁倦暗暗磨了磨牙,犬齿隐隐发痒,盯着陆清则。

    明明那么怕热,他还是穿得很严实,衣领交叠,将所有风光挡得一丝不漏,只露出的一截瘦弱修长的脖子,在烛光下看上去,恍若水洗的藕节般雪白,看上去十分欠咬。

    但最终,宁倦只是神色自如地笑了笑:“好。”

    这一晚上两人睡得都不怎么能阖上眼。

    隔日清早,陆清则从睡梦里惊醒,轻手轻脚下了床,收起线和铃铛,俯身看了看宁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