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至于你们的照片,我早就全都清除掉了。”

    赵母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喘上气来,她狂喘着气,捂住胸口,道:“今天是你妈妈生日,你就一定要在生日这天说这些气话吗?!!”

    赵父不敢置信地看着明溪,忍不住去呵斥赵湛怀和赵宇宁:“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湛怀心里又刺又痛。他有种感觉,假如今天还没能挽留住明溪,那以后就真的决裂了。他忍不住也道:“明溪,至少在今天,在妈的生日你别说这种——”

    “不是气话。”

    为什么都认为她说的是气话?是笃定她离不开他们一家吗?还是笃定她一定要讨好他们一家人?

    明溪吸了口气,说:“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不该期待亲生父母,不该期待来到这里之后有你们的新生活,不该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现在我已经搬出来了,也没有人会让你们在我和赵媛中间左右为难,更没有人碍你们的眼。”

    “请你们现在就当是最后一次尽责,最后一次对我好点,放过我,别来打搅我,行不行?”

    空气一时之间死寂无比。

    风声隐隐约约地在哭嚎。

    赵父和赵母原本在明溪从警察局出来的那一刹,还有怒气,但这一瞬间却完全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找了很长时间的亲生女儿,在接回来以后,以为终于可以了却缺憾了。

    谁知道,她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

    这话光是说出来,无论真假,就已经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切割着人的心肺。

    赵母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给攥住,揪得生疼,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刹。

    她脑子里猛然闪过很多和明溪待在一块儿的瞬间——她试衣服的时候明溪耐心等着说好看,明溪是家里最耐心的一个人;她肩膀酸时明溪主动过来捶肩膀;她抱怨赵父整天不着家时,明溪给她出谋划策……

    而这一刻,这些点点滴滴的瞬间,迅速聚拢,变成了明溪冷冰冰的眼神。

    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赵母揪着心口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站着,仿佛哑了声。

    赵父大脑也是嗡嗡作响。他一回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想把赵明溪带回家。

    但是明溪看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

    退后一步的动作非常伤人。

    意味着——别靠近我。

    两年前她还是个用力奔向他们的小女孩,但今天却宛如对待陌生人一样往后退。

    赵湛怀和赵宇宁心头钝痛。

    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

    明溪不再看向他们。

    十秒后,明溪拨通了手中的电话号码。

    片刻后,一辆从未见过的银色越野摩托车开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车。

    引擎声嗡鸣中,傅阳曦摘下头盔,眉眼俊俏,红发嚣张。

    他俯身,将冰凉的头盔盖在明溪脑袋上。

    明溪看着他,心头落定。

    关系彻底断了。

    她肩上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或许早就该这样,上辈子是她看不清。

    但是背对着赵家人,她眼睛还是红了。

    明溪固执地不想承认是自己软弱,她只承认难过是因为自己浪费了那八年。

    她低声对傅阳曦道:“谢谢。”

    傅阳曦把她下巴上的搭扣系上,指尖轻轻一弹,不着痕迹地将赵明溪眼角的一点闪光拭去。

    “离开家这种鬼地方这么开心?”傅阳曦抬眼对赵家人扯了下嘴角:“上车,走咯。”

    他们不要小口罩,小口罩就是他的了。

    ……

    夜风中,赵家几个人心头缀着沉沉大石,看着那辆摩托车,一路破开风,顺着霓虹灯而上,驶上大桥,过了江。

    赵明溪的黑发被风吹拂,离他们越来越远。

    赵明溪一次都没回过头。

    第29章

    ……

    赵家人心情乱成一锅粥,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赵母回到别墅时指尖都在抖,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脱下高跟鞋时心神恍惚、站立不稳差点摔倒,站在一边的赵湛怀欲言又止, 将她扶起。

    赵母什么也没说, 拢着衣服匆匆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 房间里面就传来啜泣声。

    赵母的哭声传来,整个别墅都非常低气压。

    保姆和厨师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敢在别墅内多待,都纷纷去院子里了。

    赵父脸色难看, 看了眼赵母房间的方向,对赵母隐隐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但是他满脸疲惫,倒也没多说, 只道:“生日宴那边还有很多宾客没送走,我得过去一趟。”

    今年这场生日宴,算是彻底搅黄了。

    而且, 只怕是赵母永生难忘的一场生日宴了。

    赵母刚换上晚礼服,还没来得及和宾客觥筹交错一会儿, 甚至很多宾客都还没到,就接到了赵湛怀打来的电话——然后就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们一家人哪里还有心思回到生日宴上去继续接待客人?

    赵湛怀点了点头, 道:“我待会儿去医院,赵墨的伤势没什么问题, 没骨折, 您也放心。”

    “我放的哪门子的心?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赵父理了理领带,脸色铁青,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明溪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们!我不过出差一个月,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赵父一离开,赵宇宁神情冷倦,转身也要出门。

    赵湛怀连忙一把捞住他胳膊,心情烦乱:“跑什么?!赵宇宁你又要去哪儿?!”

    “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离家出走中?”赵宇宁嗤笑道:“今天来生日宴是给你一个面子,不然我根本不想去!气死我了,妈不问青红皂白打我一巴掌的事,还没给我道歉呢!”

    说完赵宇宁也不管赵湛怀的表情,把身上的燕尾服小西装一扔,丢在玄关口的柜子上,转身就走。

    赵父和赵宇宁一走,整个赵家别墅像是一座空坟。

    只隐隐传来赵母的啜泣声。

    冷清得几乎不能待。

    赵湛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焦头烂额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喘了口气,意识到除了他,无人收拾这烂摊子。

    过了半晌之后,他还是上了楼去,敲了几下赵母房间的门。

    “妈,您还好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回旋的余地吗?”赵母回想着警察局门口,赵明溪说把他们的照片已经全删了,让他们也把她的照片删掉,不要用作干非法勾当的冷漠口吻,越想脑袋里越像是被针一下一下地扎,胸闷气短,心脏也心悸得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哪里亏欠她了呀?!明明把她找回来之后卡随便刷!衣服随便买!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亲手给她布置房间……怎么就!怎么就让她这么讨厌我了呢?!”

    赵湛怀被赵母的哭声吵得宛如脑袋里有一台搅拌机。

    他闭上眼强忍了忍,劝道:“或许,我们该反思我们自己的态度。”

    赵母只是哭。等稍稍冷静下来后,问了几句赵墨的情况,问完后安心了点。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赵湛怀头都大了,打算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转身朝楼下走。

    外面响起汽车停下来的声音,赵媛也回来了。她一进门,听见赵母的隐隐的啜泣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来安慰安慰妈。”赵媛拎起裙角朝楼上走。

    赵湛怀下意识看了眼她身上的长裙。

    他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堵。

    明溪已经被排挤出了家门,在冰凉的夜风中一去不返。

    赵媛却还穿着明溪的裙子。

    其实这条裙子在赵媛身上很不合身——她比明溪矮很多,本该是及膝的利落鱼尾裙被她穿得格外拖沓松散。

    但是,明明很不合身,却还是理所当然地穿在了她身上,就像以前很多事情一样。

    大到一个化学竞赛名额,小到一只兔子娃娃。

    明溪有的她都有,她有的明溪却不能碰。

    ——明明该是赵明溪的。

    赵湛怀心烦意乱地收回视线。

    赵媛匆匆进了赵母的房门。

    很快哭声不再传来。

    赵湛怀头疼也算是好了一半。

    助理从医院返回来,问他:“今晚住家吗?”

    “去公司吧。”赵湛怀心事重重地说。

    他也将身上的晚礼服扔在了沙发上,离开了这栋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格外不想在这栋冷冷清清的别墅待着。

    赵媛说了些“妈你还有我”之类的话,赵母得到了赵媛的安慰,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心情要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