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汪大夏一拍大腿,“通倭!严世蕃要通倭!”这大帽子扣的,精准无误。 吴小旗激动起来了,“对,就是通倭,通倭是死罪,倭寇祸害沿海多年,皇上最厌恶倭寇,如果我们拿到严世蕃和倭寇狼狈为奸的证据,他爹他舅舅也保不住他。” 汪大夏问道:“如果我们捉贼拿脏,抓到罗龙文和倭寇交易,能拿多少赏金?” 汪大夏满脑子都是黄金和老婆本。现在他每月的俸禄只是魏采薇的零头,心虚的慌。 吴小旗说道:“我那份给汪千户,我只要严世蕃偿命,为我爹报仇。” 陆缨说道:“此事我会写密信告诉二姐夫(内阁大臣徐阶的儿子),他们和严党斗了二十多年了,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帮助他们绊倒严党,将来前途无量,岂是赏金可以比的。” 汪大夏一想,升官发财,财发不了,升官也不错,“好,这次不虚此行,一箭双雕。” 众人商议对策,手下敲门,说道:“罗龙文请魏大夫给他看病,魏大夫已经背着药箱去了。” 什么?众人立刻严阵以待,交换眼神。 罗龙文是真的病了,他在沿海一带生活多年,经常跑海船,嗜好海鲜、生鱼片,如今到了五十来岁,痛风的毛病就来了,发作的时候就像有无数针扎他的关节,他在严府养尊处优五年,看病的都是御医,本来看不上魏采薇这种江湖郎中,但是最近在船上生活,环境湿冷,运河上的风大,痛风发作,他捣磨的时候连铁杵都握不稳了,不得不求助于江湖郎中。 罗龙文审视的目光看着魏采薇,问:“和大夫同船多日,不知大夫贵姓?何方人氏姓?师承何人?” 魏采薇不卑不亢说道:“鄙人姓禾,走街串巷,命如浮萍之人,医术靠师傅口口相传,偶尔看些医书,大夫和病人也看缘分,客人不相信我的医术,在下告辞。” 她已经向汪大夏袒露身世,外出就用了本姓“禾”。陆缨一直怀疑她就是失踪的禾二小姐,见她自称禾大夫,心下越发笃定,只是看破不说破,禾氏父女死的太惨了。 罗龙文伸出手腕,“劳烦禾大夫给我看看。” 魏采薇一瞥,他的手指关节粗大红肿、耳轮、指腹有黄白色芝麻粒般溃口,没有把脉,当即有了判断,说道:“脱下鞋袜,我看看你的脚。” 罗龙文一听,就晓得遇到内行的了,露出了最疼的病足。 魏采薇看他的脚趾头关节已经开始畸形了,问,“痛风有些年头的吧。此病海边的病人居多,以后海鲜、鱼汤、肉汤都不要喝了,禁酒,我先给你在患处施针放血。” 魏采薇打开药箱,点燃一盏灯,拿出三棱针刺手足患处放血,罗龙文见她的手法和认穴和御医差不多,放下心来,原来还真有些本事。 施针完毕,罗龙文的手脚各大穴都插/着留置的银针,魏采薇提笔开方子,“等到了港口停泊,立刻要你的镖师骑马去药铺抓药。越到南边,春雨绵绵,痛风会越来越厉害。” 此次南下,刚好遇到江南的梅雨,对痛风不利,罗龙文岂能不知,可是东翁有求,他不能推辞,必须把事情办成了。 魏采薇取针收钱告辞,罗龙文就觉得关节疼痛,尤其是手脚缓和了不少。 魏采薇回到船舱,丁巫等人等待已久,魏采薇说了罗龙文的病情,“他的痛风已经很严重了,手脚关节皆已经变形,发作时生不如死。” 陆缨说道:“这是个机会,你好生为他医治,取得信任。” 快一个月的航行,魏采薇几乎每天都会为罗龙文针灸,两人关系不算亲近,但成了熟人。 大船在一个雨夜到了镇江境内,魏采薇半夜里被一阵锣声惊醒,船夫敲锣大叫:“倭寇!有倭寇船!大伙把家伙都亮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大家应该能够猜出这帮倭寇是谁 第162章 危机边缘 陆缨汪大夏等人都是初次遭遇倭寇, 闻言不仅不怕,还异常兴奋,在衣服里面穿上甲衣, 去外头看热闹。 运河上, 他们遭遇倭寇前后夹击, 倭寇们驾着十几艘轻舟小帆船, 挂着蓝边白底, 中间挥着火红的太阳, 围绕太阳周围是三片云朵。这代表着扶桑国,即太阳升起的地方, 这是一面常见的倭寇旗帜。 虽打着倭寇的旗帜, 但是只有几个人剃着阴阳头, 腰间挎着长刀, 江南的春天夜里还是很冷, 他们光着腿穿着一件袍子,连鞋袜都不穿,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小帆船上。 大部分倭寇都是大明普通男子的打扮, 看来这一批是以假倭为主,真倭为辅,专门打劫商队的倭寇团伙。 顺丰号商船忙而不乱, 对倭寇的侵扰司空见惯了,水手立刻变成炮手,这艘船一共有十个炮口, 船体的两边各四个,前后各两个,黑黝黝的炮口捅了出去,严阵以待。 罗龙文反应最为激烈:他带了五千两黄金啊!倘若黄金被倭寇抢了, 他有何面目去见东翁严世蕃! 罗龙文当即命令三通镖局的镖师们加入保护商船的队伍中,镖师们装备精良,他们手里有官府特批的火绳枪和□□,这东西民间原本是禁止的,三通镖局使钱打通关系,贿赂了严世蕃,得到了使用批文。 罗龙文痛风,腿脚不便,他戴上眼镜,杵着拐出了舱门,问船老大,“你打算怎么打这群倭寇?” 船老大说道:“往前方开炮,炸开一条水路,把五张船帆都升起来,冲过去,那些小船如螳臂当车,无法阻止我们的大船,等行驶到了镇江港,那里有大明水军驻扎,倭寇不敢追,自是脱困。” 罗龙文五年以前都一直和各种倭寇打交道,深知倭寇的狡猾凶残,“没有那么简单,倭寇不会打无准备之战,这些小船怕是诱敌之计,以放松我们的警惕。我们走了一个月的水路,每次去港口补给,怕是被倭寇在港口的眼线盯上了,他们确定这艘船满载着贵重货物,所以这个航段等着我们。” 船老大一听,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古董商并非寻常生意人,“依你看,商船如何脱困?” 罗龙文环顾运河两岸,说道:“如果我是倭寇,前方岸边必有炮台,等我们船冲过去,就开始开炮,炸穿船帆,打断桅杆,我们船满载货物,太重了,动弹不得,到时候倭寇犹如群蚁般爬上来,强行登船,他们人多,我们武器再精良也寡不敌众,打不过。” 罗龙文一席话,把陆缨都说动了,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倭寇如果那么容易对付,也不会在大明闹腾了百年都不灭。 罗龙文说道:“船家,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转舵,把船开回上一个港口停泊,等白天再走。这夜路太凶险了。” “这个……”船老大有些犹豫,他觉得罗龙文过虑了,即使案上有炮台,开炮怎么可能那么准,我们的船顺风顺水,跑的快,只要咬牙坚持穿越火线,就能撕开倭寇的埋伏,逃生升天。 但是,万一呢?到时候船毁人亡。 多年跑江湖的经验,船老大把所有商户都叫过来了,把罗龙文的建议讲了一遍,“来的都是客,事关大家的利益,你们怎么看?是进还是退?” 陆缨说道:“我支持章老板,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夫人还身怀六甲,受不得惊吓。” 汪大夏配合着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就是,伤了胎气怎么办,我这条贱命不算什么,我得给西门家生儿子。”好一个三从四德、娘道典范汪大夏! 陆缨化名是西门英。 魏采薇说道:“我也一样,安全第一,救一条命可难了,死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丁巫说道:“我总不能让家里的河东狮独守空房,我也同意折返。” 白莲教的花兄弟却极力反对:“我不同意,出来做买卖,岂可因噎废食,被一小戳倭寇吓唬住了?船家,往前冲。” 客人的船费付了一半,另一半要到了港口卸货时再给,看在钱的份上,船老大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尤其是罗龙文给的船费最多,陆缨次之,丁巫和花兄弟算是散客,给的钱少,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应该听谁的。 船老大立刻吩咐,“转舵!掉头!往回开!” 水手们听令,开始忙活起来了,倭寇见猎物要跑,也是一声令下,船上的倭寇也驾驶着小帆船,朝着大商船齐齐发起了冲锋。 陆缨等人看了,纷纷疑惑:明明是螳臂当车,小船撞到我们他们要翻船的,为何还要冲过来送死? 还是罗龙文最了解倭寇的,大声吼道:“小帆船上有炸弹!他们撞过来之前就点燃引线,他们跳水游走,我们的船体会被自杀的帆船炸出窟窿的!赶紧对着小帆船放枪,提前引爆!” 倭寇真是歹毒,得不到,宁可炸穿船底,沉入水底,谁都得不到。 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水手、镖师、陆缨的家丁护卫、丁巫还有花兄弟都纷纷拿起火/枪,对着撞击过来的小帆船一通射击。 就连汪大夏都挺着肚子,拿着一杆枪瞄准了小帆船。 唯有魏采薇把药箱当做盾牌蹲在墙角,自我保护,眼睁睁看着众人开火,与倭寇搏斗,她不会舞刀弄枪啊。 就连看起来病蔫蔫的罗龙文也端起火/枪,开枪就射,手法娴熟的很,一看就是老枪手了。 轰隆! 爆炸声此起彼伏,一艘艘帆船在撞击大商船之前被□□引燃自爆,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莲花。 倭寇见自爆攻船的诡计被罗龙文识破,看来今夜踢到铁板去了,倭寇并不恋战,纷纷提前跳下帆船,游到岸边逃生,消失在春雨绵绵的黑夜里。 倭寇的出现和消失都那么猝不及防,若不是运河上飘着一艘艘燃烧的小帆船,好像刚才命悬一线的瞬间就像一场噩梦,醒来还是很后怕。 头一次和倭寇交手,陆缨和汪大夏都感受到了倭寇的狡诈狠毒,来的快,跑的更快,难怪像俞大猷这样的猛将和倭寇交手也会打败仗。 船老大指挥若定,调转船头,往来时的瓜州港行驶而去。 众人都纷纷感谢罗龙文慧眼识敌,如若不然,今夜不是被倭寇抢,就是被倭寇炸穿船只沉船喂鱼,总之凶多吉少。 船老大把私藏的美酒拿出来与众人分享,用来驱除春寒、庆祝脱险。罗龙文以正在吃药为由,没有喝酒;汪大夏也以有身孕为理由,喝的是白开水。 船老大赞美汪大夏,“西门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几乎枪枪皆中,佩服佩服。” 汪大夏熟练的吹了吹滚烫的枪管,“奴家是军户出身,都是家学渊源,从小就耳濡目染,什么刀枪棍棒奴家都耍的有模样,什么兵器最擅长就是□□,奴家每次随相公进山打猎,猎物都比相公多。” 陆缨感激的拍了拍汪大夏的手,“别人带老婆都是累赘,我的老婆就不一样了,还能充当保镖。” 丁巫赞道:“得此贤妻,真是羡煞人也。” 危机解除,众人喝了酒后纷纷散了,回舱睡觉。汪大夏回到客舱,坐在梳妆台卸妆的时候,才发现他发髻上一对金雀翠翘只有一支了,另一支八成在开枪对付倭寇时落在甲板上。 汪大夏遂提起灯笼去找翠翘,却看见甲板上有一人凭栏眺望,看着无尽的黑夜,此人穿着是客舱客人里最寒碜的一个,正是游医“禾大夫”魏采薇。 看着她柔弱的肩头,汪大夏好想从她身后抱过去,环着她的腰,用胸膛温暖她的脊背。 但也只能想一想,看得找摸不着,汪大夏牢记自己是个有夫之妇,不能太露骨,于是他提着灯笼走过去,在距离一尺的地方站定,“禾大夫,你有没有见过一根翠翘?” 今晚太刺激了,魏采薇睡意全无,干脆到甲板上透透风,闻言转身说道:“并没有看见翠翘,我帮西门夫人一起找吧。” 汪大夏打着灯笼,魏采薇猫着腰,在甲板上寻找翠翘,还问他,“西门夫人,你可记得刚才都到过那里?” 看着魏采薇一本正经的样子,汪大夏心里痒痒的,瞥见四周无人,胆子肥起来了,他也蹲下,假装找翠翘,脑袋却假装不小心碰了魏采薇的头,他侧过脸去,往魏采薇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 汪大夏说着情话,“我那里都没去,一直都在你的心里。” 魏采薇蓦地一愣,看着汪大夏的背后。 汪大夏浑然不觉,还继续说着骚话,“我明明喜欢的人是你,却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在所谓丈夫面前逢场作戏,我——” “章老板。”魏采薇站起来,打断了汪大夏的情话。 汪大夏听了,顿时身体一僵,糟糕!罗龙文到底听了我多少话? 要不要杀人灭口?抢了五千两黄金,然后嫁祸给倭寇? 汪大夏萌生了杀意,他缓缓站起来,看见罗龙文手里拿着一根翠翘,正是他丢失的那根,原来是拾金不昧,来还翠翘的。 魏采薇牵着汪大夏的手,把他拉到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拦在前面,说道:“其实,西门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罗龙文:这个江湖郎中做了我当年想但不敢做的事情。 看评论,大家猜对了倭寇的身份,但是猜错了倭寇的目的,这是个局中局,套中套。晋江实名制之后评论变得好少啊,舟还是希望能够和读者们多交流,大家方便的话多多留评哦 第163章 朋友妻,就是香 “你……你们……”看到半夜在甲板偷情的“狗男女”, 罗龙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且说时隔五年,今晚再次亲历和倭寇的战场,在阎罗殿里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罗龙文一时回忆起过去多次代表朝廷和海盗头子徐海谈判招安一事。 因罗龙文和徐海是老乡, 两人青年时期, 徐海是当地黄赌毒俱全的有名的花和尚, 其叔叔徐淮学是大海盗汪直的心腹, 徐海负责在内地打点关系销赃。罗龙文是风流倜傥的制墨大师, 两人臭味相投,是好朋友。 后来, 徐淮学和汪直闹掰了, 把侄儿徐海抵押给了日本鹿儿岛的领主, 借了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另起炉灶, 做海上走/私贸易。 徐海身为人质, 在日本自称是大明“活佛”明山和尚,备受日本佛教徒的推崇,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捐给他许多香火钱,徐海拿着香火钱造大船,招募日本流浪武士和大明假倭寇, 组建了足以和大海盗汪直抗衡的海盗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