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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时间错过,他浑浑噩噩地又复读了一年,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听到有老师大声喝斥学生时,总会握紧削尖的铅笔头做出防卫姿态,下意识以为是狱警又要罚人了。 最后的成绩很不理想,但迟曜不太在意,因为他知道以他的案底,就算被名校录取,毕业后的就业也很受限制。 所幸他口语还不错,N市又是沿海城市,经营出境旅游业务的旅行社公司多如春笋,他便做起了导游。 甚至在人手紧缺的时候,他还要兼顾开车,迟曜刚开始很不适应,他习惯了有司机开车,经常忘记拔大巴车的钥匙。 或是和事多难伺候的游客差点打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像适应未管所一样适应了这份工作。 服务行业嘛,给人装孙子是必备技能。 但除开这点,也没别的不好了。 收入凑合,反正他如今的消遣只有游戏和电影。 行程不定,省去了买房的困扰。 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不会更糟。 一潭死水,毫无转机。偶尔生出奋起的念头,又因为毫无目标而放弃。 迟曜扫了一眼有些凌乱的出租房,并没有收拾的欲望,转身出门去公司了。 去地铁站要经过他外婆的旧别墅,老太太已经被接去迟家养老,房子也被挂在拍卖行,几年没人居住,院子里的爬山虎长势茂盛,可能连楼顶的秋千都被盖了个严实。 他知道卖房子是迟荣的授意,他想借此让迟曜回家,做他听话的乖儿子,做乔信风的助手兼哥哥。 迟曜认为自己不需要他们怜悯的收留,迟家就这样一家三口挺好的,诚然,他曾经为了继承人的名分忍受着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如今却已经没必要了。 于是,他在N市一待就是九年,期间也陆续听闻了冯路易的消息,知道他婉拒好几家新媒体公司的签约邀请,没像很多热点事件的主角一样走上流量网红的路子,也没参加高考,而是选择出国留学进修了。 没想到最后留在N市的人,竟然是自己。 冯路易已经走远,只有他还停在原地一步未动。 回忆完毕,一上午的会也开完了,迟曜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头发留得长度适中,发梢一丝不苟地垂贴着,和大多数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人一样。 但总有磨不平的东西,比如在等电梯的这种无聊时间里,思维总会发散到冯路易身上。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一定过得很好吧,这个背弃自己的叛徒。 他幻想过很多种可能,不过都无法验证。 毕竟主角自己都选择淡出公众视线,渐渐地,这件轰动一时的腺体移植案很少有人再提起。 唯一还对其感兴趣的,大概是某些茶余饭后缺乏谈资的人了。 出了电梯,走到休息室门外,就听见刚来的实习生们在窃窃私语。 “你们觉不觉得,公司里那个姓迟的前辈,他有点奇怪啊?” “是欸,人很阴郁,又不怎么说话,感觉不太好相处。” 迟曜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讨论自己。 阴郁、不爱说话,没想到这些曾经属于冯路易的形容词,有一天也会用到自己身上。 够了,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提到冯路易了。 应该适可而止一点。 迟曜很烦躁,按照他给自己设置的时间,十二点整必须去食堂吃饭,而现在已经超出了五分钟,餐卡还在休息室的柜子里,他不确定要不要在众人议论正热烈的时候走进去。 “嘘,说人家坏话的时候小点声,我昨天听社长说,他是有前科的,高中的时候因为胁迫同学移植腺体坐过牢。” “我不针对任何人,但校园霸凌的都是人渣,十几岁就这么坏了,现在估计更恐怖。” 一阵哗然后,出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那有没有可能……他已经悔改了呢?” 12点过10分,迟曜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议论声戛然而止,人人都把头埋进了手机屏幕后。 迟曜拿出餐卡,对着方才唯一帮他说话微微笑致谢。 说来好笑,这个他在公司里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同事,姓相叶,是个日本人,他说因为迟曜两个字的读音,听起来很像他姐姐的名字“千代”,所以觉得很亲切。 相叶回了一个更灿烂的微笑。 迟曜只得指了指他的手机,客套问道:“你在看什么?” 相叶便用微信把链接发给了他,腼腆道:“我打算明年姐姐过生日的时候,送这个给她,不过太贵了,还得再攒攒钱,实在来不及的话……” 相叶没把后面的贷字说出来。 迟曜点开链接,二手网站的页面,上架商品是一块百达翡丽的表,和他多年前遗失那块的一个型号。 价格仅仅十来万,不到当初市价的一半。 他有些感慨。 九年的时间里,周遭一切的变化都比他想象得大。 比如,百达翡丽的鹦鹉螺系列并没有成为限定,反而陆续推出了更多新款。最近和纪梵希的联名款,在停产后更是炒出了千万以上的高价,他那块普通的7511型号实在不够看。 再例如,当年横行霸道的线下高利贷,如今也都一蹶不振,反而互联网大厂都办起了网贷,美其名曰借钱救急,本质是把吸血合法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