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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朝露殿的汤浴池并不是天然的温泉之所,而是特地开凿出来,用竹节引了清澈透明渠水兼之热水由铜制容器自出口灌入池中,仅从容纳的宫殿外观看来,不知水之源头,只知两者池中交汇常有雾气升起,是以便公主目夷沐浴之处。

    齐王宫能有这般汤浴池的宫殿一共十六所,而公主目夷独享一所。

    田昌意在那不知名的侧殿安歇时,每逢沐浴,都是唤人抬了热水过来,用的浴桶,便是宫中给予侍卫们共用的混堂,一次也不曾去过。因她的长相,不和人共浴,是在情理之中,不过也因此,就田昌意一人将两只脚落进泛着热气的池水中时,这解衣的动作停了许久都没能进行下去……总觉得这殿中空荡,不敢放下心来。

    若只是为了降温,倒也不必脱得干净。内心被这样的理由说服,田昌意那撑在池边的两只手一松,即是让自己整个人都滑落进了水里。

    水没过头顶,方才脚还觉得有些烫,这时候,右手受着阻力空挥,与左手一起怀抱着双膝,她竟然觉得自己才是这水中热源。

    自马车那边分别,现在是过去有一盏茶的时间,半个时辰是两刻钟,一刻钟是三盏茶,田昌意埋头进水中憋气的最长时间是两盏茶,所以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整理思绪,打那所谓的腹稿。

    女子之身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的理由其实可以很简单。比如说醒来时就是穿的男装,后续只是将这样的状态保持下去了而已。在侍母还活着的时候,田昌意也问过侍母,是否有同父的兄弟,怕是自己做了那李代桃僵之人,但是,她是独子。那样的可能是不存在的。

    九岁多的孩子很早就有主见,自己洗漱安歇,便是死时,她的那位侍母,也不知道自己一直伺候的小公子是个小小姐。她大抵是从小就被当做是男孩子养大的。

    昨夜儿听到公主目夷那般说,还以为公主目夷是知道她的性别的。看样子也不是。

    一个小孩子那么严格地保守自己的性别,理由能有多少种呢?既然宋太子是没有儿子的,她会做公子,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至于在陶邑时,有没有想过恢复女子之身好遮掩身份……田昌意要说那时候有想过,但是那样的念头只是一起来,就被打消了。

    敢在这样的世道,用女子的身份去行走世间,一个人,真真切切是过于危险的。药铺的掌柜也说,会把这样的孩子放出来,不是那孩子的父母是疯子,那就是那孩子的父母死绝了,是要孩子也要变成疯子。

    男孩子机灵点,凭着两条腿还能做做乞丐沿街乞讨,女孩子就是做了乞丐,但凡有点姿色,不消多久,就会从常见的那条街道消失,之后出现在某些贩子的笼子里,或卖给穷人家做童养的媳妇,或卖给富贵人家做可打死的奴婢,至于军队,不也是有雏妓这样的说法吗?

    男人以及女人的地位,并不是靠嘴巴上说说,或者凭某些上位者的怜悯心就可以取得的,在连国家都成为战争机器的时刻里,所有的国民都是维持它运作的零件,无法对战争做出贡献的人,理应会被淘汰。女人这种性别啊,在有雨水冲刷的泥土中,是比最老,最丑,最无能,性格还特别差劲的男人更要低贱的存在。

    这不是一个痛斥了上天就会让人感觉畅快的事实。

    【什么女儿啊!怎么生的又是女儿?】

    【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就凭这个黄头发绿眼泡的小丫头,又有什么用?】

    【对,对了!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因为我家还有一个男人,对不对?】

    【成天让我给这些赔钱货吃点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没有听说过吗?】

    【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子儿,你爹娘都死了,他们留下的东西都是我们家的。】

    【……】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想说侍母虽是死了,有侍母留给她的书信,这平安赶到齐国临淄之后继续生活并不是问题,谁能想到问题却是在半路上,没有金钱概念的她很快没钱了,而一些值钱的物什也不敢典当……做些短工,帮人牵引牛车,饭菜尽是捡着一些还没馊臭的来吃,就这,还算是孤儿中日子过得比较好的。

    为什么都是同样的年纪,他们要遭遇这些?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不可以距离太近,说话太多,要是被发现性别就麻烦了……!!

    “……啊……烦死了,这才积攒下来的两百钱又被偷了,做小偷的不会有别人,那个谁?你是叫什么?对,我指的就是你,不要东张西望,肯定是你偷了我的钱,我昨天才从你那破碗前面经过,想着要不要施舍你几枚子呢,没想到你竟敢那么做……”

    第一次被冤枉,哦不,在看到那个女人眼底透露出来的狡猾之光时,田昌意便认识到那女人是在故意栽赃她。

    “我没有偷你的钱。”一身衣物在连续半月的露宿街头后,已经发黑变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了,被找上门,应当说被找上街头时,田昌意才是掀了掀眼皮答道。她已经很饿了,饿到没什么力气和精力理这个在别人头上找损失的女人。

    “什么不记得,你就是想蒙混过关。钱呢?不交出两百钱,你这只破碗也别想要了。”

    扶着前一日因为被野狗追逐,不小心跌破的额角,田昌意在那女人要来揪她衣领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就一个女人,要不杀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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