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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商朝虽然覆灭,但当时商人还侍奉着的一位神明并没有抛弃商人,其后周人封商人在商丘称为宋人,亦是那位神明保全的结果。只是不知为何,神明台的那位神明只接受了太子的奉祀,半眼也不瞧宋王的。托这两位有隙的福,田不礼总算不用四处打探,去验证那些野史的真实性了。”客栈主人停下来,他是一边脸一直贴着木制柜台,脖子总是保持一个姿势,这时话也不能好好说了,但田昌意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等到呼吸又要变得困难时,他只能继续,“混在太子的侍卫队里,田不礼曾见过神明一面。” “嗯?”田昌意闻此,心头一动,不由得出了一声。 “十四年前。齐国爆发内乱,当时的齐王被臣子所杀,其时为齐国太子的齐王田朝乔装潜逃,直入宋境,他是慌不择路,田不礼却是因此侥幸进入了神明台,得见神明一面。毕竟在那之前,太子他都是独身一人往那神明台而去的。便是康王,也不知神明台的具体方位。是太子知晓神明台所救的失足之人是齐国太子,便是立即赶回了神明台,奔行数个日夜,劳累之下,一时间也忘了进入山谷时遣散随从侍卫。” “齐国自百年前日渐兴盛,若是让其得知了宋国有神明存在,也不知以后会有怎样的祸事。田不礼在神明台那几日,太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那位只能静卧休养的齐王田朝身上,使得齐王田朝无有可能靠近神明台的主祀殿,但这给了田不礼机会。” “田不礼就是在那时见到了古书之上只闻其事的神明。该说不愧是神吗?”客栈主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向往,哪怕他只是从田不礼的口中得知这件事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如同是身临其境的感触,“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知那人彼时是执了一支毛笔于绢上作画,一落笔,便是水溅鱼跃而出。步落虚空,尘下生花,一步开,一步萎,再一步如烟积沙,继而随风不在。一抬手,雨季就是天晴,不用四时,小小一山谷,仿佛非是人间,一抬眼,又是一次春回。” “种种异象,皆非人力所能为之。田不礼目瞪口呆了很久,然后,渊献公子,大概你也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客栈主人苦笑,他想摇头,但是不能,所以他只是叹气,“那一刻他大喜过望,忘记了自己是处在何时何地,他跪倒在那人面前,他祈求,他哭诉,他说出了他的毕生所愿,他想要复活他的所爱,自然,只要能够复活对方,不管神明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神明不会答应他。”田昌意说,“神明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你说得对。”客栈主人目光锐利地看向远处,“如果有人来求就答应,自人族有史以来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该死掉的人又该复活多少呢?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我们只能接受事实。特别是田不礼,他学了那么多纵横之术,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个道理他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但要是他会接受,他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田不礼了。” “痴心妄想的人永远都不会少。” “是呀,不会少。古往今来,不自量力的人还挺多的。”客栈主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某一个点,他眯起了眼睛,“所以田不礼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挺在意料之中的,不过话说回来,渊献公子,你就没有想要死而复生的人么?这些年来,跟你情同手足,关系至厚的人应当不少。若是有机会,难道你不想要他们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么?” “想,不等于会去做。” “呵,每个人的境况不尽相同嘛,但是记得我说的这些事。关于田不礼在哪儿,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告诉你,他在神明台。我这可不是在骗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但是他的确是这么和我说的。可能,太子死之前,是有告诉他一些个中隐情。” “……田不礼有告诉过你,为什么宋太子与宋王相争,最后宋太子会败……其后,诸国攻宋,为何神明依旧袖手旁观么?”田昌意沉吟了会道,其实,这也算一直以来她的一个疑问。 “这个不用田不礼,我也能告诉你。”客栈主人说,“既然是神明,存在于世,不知几千年,几万年,其人怎么会对这尘世如同是孩童玩闹的事情多加关注。若是太子不问,那位神明又怎会主动去说。若是太子想不到,那位神明又怎会横生枝节。毕竟死的只是人,神明都是不死不灭的。” “这只是你的猜测。” 客栈主人不否认:“不然,宋人举国之力,重在神明祭祀,怎的还有这样的结果呢?渊献公子,这一点,你合该比我更加清楚。” “神明不曾要求过宋人那般祭祀。”田昌意松开手,她放开了客栈主人,拿起黑色斗篷。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田不礼是在神明台么?狡兔三窟,他还有赵魏两国,这一事不成,他不该如此坐以待毙,等你去寻他。”客栈主人揉着脖子站起身道。 “他总有他的目的。而且你的话我也不会全信。如果我没记错,我和田不礼之间,你该是希望我死才对。” “虽然我很讨厌太子,但是,当初你若是能为宋国国君,至少,商丘的治安不用我操心。这些个护卫也不用额外花钱来养了。我还没黑心肝到那种地步。我理解田不礼,并不代表我赞同他。同族之前,我首先是个宋人。”客栈主人两手摁压着木制柜台道,“只是事情很明白,田不礼他是等着你去神明台的。他就怕你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