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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在等什么?”田昌意推开门,在田不礼跟随过来走到身边时,面色不变,直接一抬脚,将‘人’臀部就着鞋底踹远了。 “你干什么?”田不礼被田昌意这一动作,好歹是见怪不怪,只是发了个牢骚,但身体就着去势一落不见底时,他陡然回头,就发现田昌意还是单手扶门,正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同时,冰冷粘稠的液体慢慢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感觉,如陷沼泽。 身体难动,不可挣扎。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最后,田不礼只能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么一句话来。 田昌意一动不动,目光锐利地盯着田不礼:“我该记得吗?” 在冰冷粘稠的液体漫到喉管处时,田不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液体之上还有几具类似浮尸般的物体在漂浮着,从‘浮尸’居中飘出了一道不足成人手臂粗细的黑雾,往上胀大时,渐渐铺展成了一道罗网,而那道罗网,逐渐向田不礼的眼前靠近,直到最后,化作一双女人的手臂,轻柔地拢住了田不礼的双肩。 手臂的主人属于谁,只有田不礼自己最为清楚。 奈何桥…… 忘川河…… 三生石…… 望乡台…… 自后土造出六道轮回之后,凡人所编写的话本里,总把黄泉那些路途描绘的如此绘声绘色,充满趣味。实际上,就只是这样罢了。 六道轮回是制造出来以供神明转世的东西,凡人可没有资格来享用它。若是人寿未尽,鬼魅之身又不可以横行世间,堕神的神明自然也有一套发明创造:它便会堕入血海,箍于深渊,有百鬼噬身,尽受终伐。 田昌意知道她在做什么。 无他,这是田不礼迟来的渎神之罪。 未经神明允许,谁敢行那僭越之举。须知,可一不可再。 第八十九章 直到田不礼的头顶完全没入了血色之中,田昌意才垂下眼睑。她吃力地转过身,面前的景色早已大变样,木门的入口可以看见灰色的雾气,带叶的竹节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寸,桂花香味的那丛花朵也总算是有了木兰树的样子,它有纷盈的枝干和星状黄色的花瓣。假山奇石,在早春和初夏,田昌意曾经最爱在此地抬头去看那天上,繁星。 她合上门,往台阶下走去,但是突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脖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不仅如此,侧腹贴身的衣物也被血液完全浸湿,还有在泗水时简单处理过的左手手掌,此时也开了一条很大的口子,血后知后觉地从其中满溢出来。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比这更惨的状况,所以她知道时间所剩不多,很快,她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 及时将田不礼从身边去除后,整个人的心神才得一刻放松,跌坐之后,田昌意便失去了知觉。 —— “昌意公子。” 田昌意猛地从睡梦中抬起头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刺眼的阳光让才睁开眼的田昌意的大脑处在一瞬间的茫然状态。 “时辰不早了。”季芈边说边将田昌意榻边的帷幔拉了起来,“这睡也睡够了,再不去上早课,教书的夫子可又要换人了。目夷,快走吧。好啦,等那些个小祭师过来看见你跟咱们公子待一块,朝食时又该见不到你人了。” 季芈,顾名思义,是芈姓家里的第三个女儿。田昌意记得已经死去的侍母就叫这个。 然后,田昌意眼前有个物体弹跳而起,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正从榻上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斗篷。田昌意的肩膀上有一条潮湿的痕迹――那是方才小女孩惊醒后留下的口水。 “等等……”她迟疑地开口,陡然间,田昌意还不明白如今的状况。女孩则是望了她一眼,飞快地别过了头。 公主目夷的样子变了。现在的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田昌意所认识的那个人,不像那个轻描淡写间就杀人无数,视生死如无物的齐国公主殿下。公主目夷的眼睛还蕴含着天真单纯的光,有些犹犹豫豫的,并不如何坚定。鼻梁,脖颈和肩膀都布满了短小圆润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适合小女孩的年龄和身高,使得公主目夷看起来更有普通孩童的样子。然而在田昌意的想象中,她从未想过公主目夷的幼年会是如此。她发现得知了这样的记忆之后,自己感到了遗憾――遗憾公主目夷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竟然有这样的遗憾。 “等一下……”田昌意忍不住重复,“目夷,我想……” “什么都别说,昌意公子。”季芈说,“男女三岁不同席,今早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是一句小孩子间的玩笑可以掩盖过去的。没时间了,目夷。快点,孩子,你娘亲昨夜里没见到你人,可是给吓坏了。” 小女孩披上斗篷,脚还是光着的,笨拙的样子很像是刚学会下水的小鸭子,她往门口迈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小碎步,脸颊绯红,有着窘迫的表情。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公主目夷。 “季芈――”田昌意一边从榻上起来,一边展开双臂说,“我希望你没生气……你不会把这事告诉阿父吧?” “傻瓜。”二十出头的年轻侍母啐了一口,走到榻边,手上拿着一件禅衣,“你忘了你在哪里。这里不是宋王宫,也不是阏伯台,这里是神明所居。我们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能够做什么或者不能做什么。神明不会禁止公子你做任何事,我是说几乎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