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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温十安蹙了蹙眉,道:“旧时召公、周公二相执政,号曰共和,不知和你所说的共和,是否一样?” 顾澈点了点头,笑道:“十安是聪明人,这共和制与召周二相的共和稍有相似,只国家是由全体的国民共同管理的,总统也是由人民选出来的,不搞旧时那些世袭了。” 温十安拧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顾澈就坐在炉边,直直看着他。 过了会儿,温十安才开口道:“民愚则易治,商鞅以此为由推行变法,强盛秦国。后至秦皇汉武、唐宗清主,愚民政策贯穿中华几千年,国民管理哪里是易事。” 顾澈听他说着,眼中越发惊喜,温十安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道:“愚民无知,于素所未见未闻之事,辄疑其难于上天。一人告退,百人附和,其实并无真知灼见;假令一人称好,即千人同声称好矣。这样的国民,怎么管理一个国家?” 顾澈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笑道:“怪了,十安竟如我腹内之蛟蛔也。” 难怪从前先生便说,温十安此人是天生的政治家。 共和思想传入中国之初,人人吹捧,他们磕磕绊绊地在中国实验了数年,才发现共和难行的根不在顽固的清朝,而在于愚昧的国人。 所以他们通过报社,将民主开明的理念写给国人,将共和思想的真理讲给这片土地。 唯有先启民智,方才能谈共和。 他们用了几年探索出的道理,温十安仅仅须臾便指了出来。 顾澈忽然意识到,革命的路上,太缺温十安这样的人了,他们受惯了欧洲的教法,也熟知了东洋的理念,可独独缺少的,是像温十安这样从中国的根里长出来的人。 他知道中国陈旧外表下的每一处创口,知晓所谓中华民族隐秘的温良和怯弱,唯有他,能从中华之内里劈出一条路来。 可温十安听他说罢,兴致乏乏地打了个哈欠,道:“算了,那也是你们的事,不用同我分说。” 他下意识又挠了挠脖子,顾澈眼尖看见了,便有意耗着时间道:“今日晨报上说,总统要立黎先生为参议院院长,又改任期为十年。莫说共和了,现在的民国反倒是要朝着清朝去了。十安当真不涉政事,不问文学吗?” “我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温十安站了起来,不愿再说。 “等等……”顾澈下意识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腕,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反倒让温十安倒吸了口气,脸上血色尽失。 他这才想起来温十安手上的伤,没等道歉的话出口,温十安已经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一只手掩在手腕处,道:“我累了,你出去。” 情绪波动太大,更容易加剧烟瘾发作。 温十安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更加难看了起来,顾澈眼疾手快地端过药,“十安莫气,我出去就是,可你得先喝过药。” “顾思辰!”温十安忽然厉声起来。 顾澈心底微颤,明白他这是真的生了大气,可事已至此不容他多想,便只能毫不让步道:“你喝药,喝完我就出去。” 温十安深受烟瘾所困,顾澈却坚持着不肯让步,他没了办法,接过药一仰而尽。 顾澈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接过碗,温十安却偏过手腕,费力一扔。 碗应声碎在地上,伴着温十安已经有些颤抖的声音:“出去。” 第18章 相聚 北京城的这场大雪,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柳树的嫩芽才刚冒了满树,大雪过后也只剩冻死的命运。花园里才长出的骨朵,经此大雪也显得蔫蔫的。 天气似乎是在一天之内迅速回暖的,某天清晨,顾澈被鸟鸣声吵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打扫的丫头似乎也是被这样的鸟叫声吸引,时不时往围墙外望。温家府深墙厚,平时很少能听到这样多的鸟叫声,看来也是天气暖和,群鸟回迁,在这会儿都闹了起来。听到门开,丫头收回了视线,垂着头向他通报:“顾少爷您醒了,方才有位姓姜的先生来过,说想请您去他家中一叙。” 顾澈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报社停工,他和胡昌几人便清闲了许多,大家也常聚在一起喝酒。只是他并不嗜酒,也因想要多陪陪温十安,便不常去和他们聚会。正好天气回暖,人心情也好了许多,姜桂邀请,他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去当铺并不路过顺福楼,但他还是绕了个远路,去顺福楼买了些膏饼,顺带又打了两壶烧酒带去。 当铺里已经没了掌柜坐镇,顾澈轻车熟路地推开侧门,果然见一群人在院中。 院子里搭了个长桌,又摆着一桌子的好菜,只是还没人开动。 夏田寿坐在一边的摇椅上看书,胡昌则在桌边抽烟,时不时跟夏田寿探讨两句书中内容。赵义趁着没人看他,就找了些瓜子花生啃,胡昌顺势从他手上抢了一把,惹得他大呼小叫。 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位熟悉的人。 女人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扭头看到他,便笑道:“顾先生来迟了,待会可要罚酒。” “正巧我带了酒,必定自罚三杯。”顾澈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顺势递给上前接的赵义,又道,“玉兰小姐早啊。” “别寒暄了,你先喝了酒再说,不许赖。”姜桂从里屋出来,拿了一把的筷子分给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