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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射击停止,他弯着腰钻进射区,想去看看弹道。 温铎之忽然抬起了头,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抓住了他。 伴随着一声枪响和尖叫,他只觉得右臂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温铎之甩了出去。 等到他踉跄着站稳,才发现自己被温铎之死死地抓着胳膊,用力之大让他觉得骨头都快要断掉了。 而子弹擦着温铎之的左臂射进草靶里,衣服肉眼可见地被喷涌的血染红了。 他忽然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猝不及防地钻进射区,正在练习的士兵没反应过来,一梭子弹就打了出去,温铎之惊人地在扳机按动时察觉到了接下来的危险,伸手拽开了他。 不光时亦生,士兵们都尚未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温铎之右手抓着时亦生,左手还握着刚才把玩的刀,与此同时左臂被子弹燎到的地方已经发黑。 他用两指夹住刀刃,放开时亦生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右手,而后指尖轻动,刀在手指间转了几圈,刀柄重新回归手上。 温铎之右手按在左肩上,满不在意地转了转肩膀,血流得更快了,他像是感知不到一样,拎着刀走到方才开枪的士兵面前,淡淡道:“再开一枪。” 他用着陈述事实的口吻,半点叫人察觉不到任何情绪,士兵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举起枪,却不知该对向哪里。 温铎之绕到他身后,用刀尖指了指时亦生,“瞄准他。” 士兵大气也不敢出,磕磕绊绊道:“不……我没有想……” “不敢?” 温铎之遗憾地摇了摇头,将刀尖狠狠扎进了士兵的左臂。 伴随着惨叫声,士兵瘫倒在地,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胛,血染透了整个匕首,足以可见温铎之用力之大,显然士兵这条胳膊已经废了。 温铎之抬腿从士兵身上跨了过去,埋头继续用手帕擦着刀刃。 时亦生看着几个士兵见怪不怪地将不断哀嚎的人拖出去,他惊愕地解释:“他是不小心开的枪。” “我知道。”温铎之抬起头,时亦生才发现他脸上落了不少血,只是他本人似乎并不介意,反而享受地吸了口气,风轻云淡道,“他要真敢冲你开枪,我也不会废了他。” 时亦生被他身上的血腥气呛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喃喃道:“疯子。” 温铎之神色冷了下来,一步步逼近他,刀尖抵在他喉咙上,只要他喉结滚动,就能撞到还带着血的冰凉刀面。 “那你小心点,别哪天被我这个疯子杀了。” 温铎之那时想,如果时亦生是个知趣的人,就该收拾东西滚出军营。 他对那些武器改造完全没有兴趣,也并不想帮时亦生实践什么军事进步,闲时一个消遣,闹够了就该自己离开了。 偏偏那人要在夜里敲开他的门,手里拿着药铺随处可见的止血药,又垂着眼不愿看他。 额前稀碎的头发在夜里被风里吹起,勾着睫毛打转,一瞬便叫人想起园林里的骤雨初停,灰白长衫,无意相望,游园惊梦。 时亦生抿了抿唇,在温铎之疑惑的目光下把药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天……不应该那样说话,抱歉,这个给您。” “不需要。” “哎!”时亦生抬起胳膊抵住门,视线落在他还未包扎的左臂上,“不包扎伤口会烂的。” 温铎之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来。 时亦生局促地揪了揪衣服,而后鞠了一躬,缓缓道:“还有,今天忘了跟您道谢。” 见温铎之没有反应,他后退了一步,把药放在地上,一股脑道:“谢谢您能让我留在这里,也谢谢您救了我,您是好人,我不该说出中伤的话,总之很抱歉。药我放在这里,您记得涂。” 温铎之回过神时,时亦生已经离开了。 岭南的天叫人很恼火,冬日里没有雪,却冷的厉害,夏日里多雨水,却热的厉害。此刻又到了一年的梅雨季,天边云层积聚,又是要下雨的趋势。 空气里水汽重得压人,好似把一颗心都泡得沉甸甸的,从躯壳里陷下去,又湿又热。 “好人?”他冷笑了声,踢开了脚下的药瓶。 那个药瓶温铎之没有要,左臂的伤口他也没有包扎,在一个雨季过后,伤口溃烂又长好,慢慢地愈合出一个丑陋的疤。 京城可用之材寥寥,一纸调令又将他从万里外调回北京。 都司升护军参领,不过弱冠,官至三品,史无前例。 时亦生前来为他送行,话里话外都是要他禀告圣上,大力推行改造兵器。 他敷衍着应了过去,而后递了一杯酒,时亦生以为是饯别酒,不疑有他就喝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路边的景色已经有宽厚的板叶变成了松针林。 时亦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这是干什么?” 温铎之在马车内铺了个茶案,此时眼也不抬地冲着茶水,淡淡道:“我救了你一命,可也不是白救的。你不是说我是好人吗,那就跟我回一趟京。” “可我家里还有母亲,未过门的妻子还在粤中,您为何不同我商议!” “你现在大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只要你不死,我就能把你绑去北京。”茶已经冲好,是岭南特有的凤凰茶,茶汤橙黄明亮,透着黄栀子花的香气,温铎之把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不急不慢道,“来,尝尝,这应该是时先生会喜欢的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