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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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皇后目中含泪,以手帕捂着眼,转过头轻轻啜泣。 宣和帝难得自省自责了一回:“说来也怪朕,当年是朕轻信了郑氏,令她代掌凤印掌管宫务,也纵得她的心越来越大,竟生出歹意。” “这如何能怪皇上。”裴皇后红着眼道:“臣妾是中宫皇后,管理后宫是臣妾的分内之责。是臣妾失责,方令小人有机可乘。” 宣和帝眼中怒气汇聚,张口就要传口谕降罪郑婕妤。 裴皇后忙出言拦下:“皇上请息怒,臣妾还有一言,不吐不快。” “当年之事,到底没有真凭实据。只凭查证的线索,郑氏绝不会甘心承认是她所为。一旦动起干戈,此事想遮也遮不住,定会传出宫中。” “小六立储典礼刚过,一切以稳妥为要。这件事,还是暂时压一压。等日后,寻个别的由头,发落郑氏也就是了。” 宫闱丑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宣和帝最重脸面,裴皇后这番话,正合他的心意。闻言略一点头:“皇后说的有理。只是,这么一来,就委屈小六了。” “父皇,儿臣不委屈。”六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及时接了一句:“母后已经和儿臣说过了,儿臣也以为,此事不宜声张。” “之前二皇兄被封府禁足,已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再传出郑婕妤这一桩事,天家体面何存?” 宣和帝听了这番话,怒色稍稍缓解:“既然小六也这么说了,那就先压下此事。”顿了顿,又道:“小六你放心,朕迟早要算这笔账。” 六皇子目中露出孺慕和被亲爹喜爱的愉悦:“儿臣先谢过父皇。” 宣和帝眼里有了一丝笑意,招呼六皇子去批阅奏折。六皇子恭声应下,随着宣和帝一同去正殿。 裴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蒙混过去了。 …… 两日后,裴皇后召了二皇子夫妇进宫。 二皇子妃愈发清瘦,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眉眼间的暗淡,目中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唯有看着衡哥儿的时候,眼眸才有真正的亮光。 程锦容陪在裴皇后身侧,和二皇子妃见了礼之后,见二皇子妃清瘦憔悴得厉害,心中顿生恻隐之心,轻声道:“娘娘愈发清减了。” 二皇子妃嘴角露出无奈的苦笑,当着二皇子的面,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裴皇后目光掠过二皇子,忽地说道:“元泰,本宫有话单独和你说。你随本宫去寝室。” 做贼的人,总有几分心虚。 二皇子目中闪过一丝警惕,转念又想,卢公公是永安侯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再者,宫中并未传出什么动静风声,想来,宣和帝和裴皇后为了宫中体面,是要将毓庆宫里出了内鬼的事压下去了。 二皇子恭声应下,起身随裴皇后离去。 二皇子妃对丈夫的去留安危,毫不关心。二皇子走了,她甚至有心头巨石被挪走的释然。 她看着程锦容,低声道:“程太医,对不起。当日若不是你,我根本无法安然生下衡哥儿。可殿下恩将仇报,暗中令刺客对你动手。我……”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到底平安无事,二皇子殿下也受了责罚,不必再提。”程锦容轻声打断二皇子妃的自责:“再者,这件事和娘娘无关,娘娘何须道歉。” 二皇子妃目中愈发苦涩:“夫妻一体。殿下做过的事,我这个二皇子妃也难辞其咎。我如今真是无颜见你了。” 程锦容心中暗叹一声。 江敏躲过了前世难产身亡的命运,可显然,有二皇子这样的夫婿,她在二皇子府中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二皇子在私下凌~虐正妻一事,知道的人总有几个。她也正是其中一个。 看着被折腾得如枯败的残花一般的二皇子妃,程锦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沉默片刻,扯开话题:“不知娘娘身体恢复得如何,我为娘娘请一回平安脉吧!” 二皇子妃身体微微一颤,反射性地推辞:“多谢程太医美意。府中有太医,每隔三日就为我请一回脉,不必劳烦程太医了。” 事实是,她身上有许多见不得人的暗伤。根本不便让太医看诊。每次都是私下让贴身丫鬟红云敷药。 二皇子在人前收敛了不少,装也装出个改过自新的样子来。心中怨毒,却有增无减。凌~虐会使人上瘾,心里阴暗扭曲的二皇子也只折腾端庄贤良的正妻。 二皇子妃不肯看诊,程锦容不能勉强,便将话题扯到了衡哥儿身上。 一提起儿子,二皇子妃脸上才有了真正的笑意。 衡哥儿迈着小腿四处走动,不时地转头喊一声“娘”。二皇子妃柔声应着,目光追逐着儿子的身影。 为了衡哥儿,再多的苦难她也要忍下。 …… 此时,世间身份最尊贵的一对“母子”,在寝室里相对而立,冷冷相对。 没了外人,裴皇后连做戏的心情都没了,冷冷道:“元泰,你可知错?” 二皇子心中倏忽一沉,面上故作镇定:“母后说什么,儿臣实在不懂。儿臣之前做了错事,被封府禁足。这三个月来,儿臣处处谨小慎微,行事说话不敢有半分差池。到底错再在何处,还请母后明言!” 裴皇后冷笑一声:“好,本宫就明言一回。” “元泰!你心中嫉恨自己的六弟被立为太子,又恼怒亲舅舅倒戈。所以,私下动用了永安侯安插在毓庆宫里的内应,在立储大典前一日,令卢公公损坏太子礼服。” “本宫要是严查到底,就会查到永安侯的身上。” “这一箭双雕的妙计,亏你想的出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 母子 二皇子心里直直往下沉,口中自不会承认:“母后这么说,到底有何凭证?是谁空口污蔑儿臣,儿臣冤枉!” 裴皇后目光冷冷,声音中满是寒意:“这里又无外人,只我们母子两个。在我面前,你也要扯谎不成!堂堂七尺男儿,敢做不敢当吗?” “本宫立刻宣永安侯前来对峙!你如今已经彻底失了圣心,你该不会以为,永安侯还会像往日那般死心塌地地支持你追随你,甚至会为你背黑锅吧!” 二皇子:“……” 二皇子被戳中痛处,脸孔抽动几下,隐隐有些狰狞扭曲。 裴皇后看在眼里,心里无比畅快。 她当然不会宣永安侯前来对质。她故意这么说,是要在二皇子心里种下这根利刺,离间二皇子和永安侯罢了。 “跪下!”裴皇后冷然吐出两个字。 二皇子没有动弹。 裴皇后目光冷冽,如一双利箭,直直落在二皇子的脸上:“本宫让你跪下!” 二皇子额上有了冷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跪了下来。 人一旦屈服,就如兵败山倒。 裴皇后冷然的声音传进二皇子耳中:“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本宫已替你遮掩了下来。你父皇和小六,都以为此事是郑婕妤所为,没疑心到你的身上。” 二皇子又是一惊,霍然抬头看向裴皇后:“母后说的都是真的?” 裴皇后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不是本宫从中周旋,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吗?” “元泰,你心中总怨恨本宫这个母亲。你的种种行径,也实在令本宫失望。可不管如何,本宫也不能对你袖手不管。” “今日本宫叫你前来,是要告诉你,这是本宫最后一次为你遮掩。” “若再有下一回,本宫绝不会再为你隐瞒,更不会为你求情。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这其中的道理,你好好想一想。以后要走的路,你也想清楚想明白了。” 以二皇子为人,这样的话根本听不进耳中。心里更多了一层怨恨。 在母后心中,唯有小六,哪里还有他这个长子! 二皇子将满腔的怨怼咽下,露出一脸自惭悔恨的神情:“母后的话,儿臣都记下了。” 裴皇后目光一扫,淡淡道:“你记住就好。” “还有,寿宁已将前程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无怨无忧,活得也算清静安宁。你就别去长乐宫了。便是她主动和你说话,你也不可胡言乱语。否则,触怒了你父皇,本宫也保不住你。” 忘了一切,对寿宁公主其实是一桩好事。 寿宁公主能安然无忧地活下去,宣和帝对长女多几分怜惜,裴皇后也既往不咎,六皇子心地善良柔软,以后也会多多照拂寿宁公主。 二皇子低声应下,眼底闪过浓浓的阴霾和不甘。 …… 这一日晚上,心中怀着怨毒愤怒的二皇子,阴沉着脸推开了二皇子妃的房门。 二皇子妃旧伤未愈,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终于不支,昏迷了过去。 心头恶气稍稍纾解的二皇子,自觉被败坏了兴致,满脸不快地起身穿衣离去。守在门外的红云早已心如油煎。 二皇子一走,红云立刻推门进了屋子里。在看到面无人色不省人事的主子时,早有心理准备的红云忍不住失声痛哭。 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四处青肿淤痕,血迹斑斑。主子受这般虐~待,还要竭力遮掩。连太医也不能宣召。 红云一边哭,一边以温热的毛巾为主子擦拭。再取来治疗外伤的药膏,为主子涂抹。 二皇子妃依然没醒,身体出于本能地轻轻抽搐。 到了半夜,二皇子妃才缓缓睁了眼。 红云已哭肿了一双眼,声音沙哑急切:“娘娘,不能这样下去了。还是暗中送信回府吧!等卫国公府来了人,二皇子总得收敛几分。” 二皇子妃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了。” 红云急急道:“娘娘,再这么下去,娘娘如何能禁得住……” “不用了。”二皇子妃声音微弱而清晰:“红云,你不可私下背着我做任何事。否则,我们主仆的情分就到此为止。” 红云三番五次劝说,从未劝动过主子,此次也没例外。忧急之下,又哭了起来:“娘娘有令,奴婢不能不听。可娘娘身上这么多伤,总得请太医来瞧瞧。只凭着伤药,如何能行。娘娘,奴婢求你了,宣太医来看看吧!” 她全身都是伤,有些伤还在难以启齿之处。怎么能让太医看见? “娘娘不便召府里的太医,不如请宫里的程太医吧!”红云语气中满是祈求:“程太医同为女子,看诊便利。再者,程太医医术高妙……” “红云,别说了。” 二皇子妃苦笑着打断忠心耿耿的红云:“当日,程太医为我剖腹取子,差点命丧在府外。二皇子做出这等令人不齿心寒的事情,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请程太医来看诊。” 红云哑然,很快又想了个主意:“京城里也有女医,杜提点的侄女杜三小姐,颇有名气。奴婢悄悄请她进府。” 二皇子妃声音微弱的拒绝:“不必了。红云,我很累,没力气说话了。” 说完,就疲倦地闭上双目。 红云忍着眼泪,为主子掖好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