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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也不多穿点。”楚清辞也挺冷的,说话哈出的热气飘散在半空。他这趟回老家的时候还没这么冷呢,厚衣服都没带,老家的旧衣服又小了穿不上。 宋眠没说话,就瞥着眼盯着他看。 沪海的冬天风很大,每年如此。不一定会下雪,但一定会刮大风。风很韧,刮一刀在脸上,生疼。 这会儿没上课,校园里吵吵闹闹,楼道里,走廊上,不时有说话声调笑声传来。倒是衬得走廊角落这一隅更加安静了。 “我妈要订婚了。” 两厢静了片刻,楚清辞忽然道。 “啊?” 宋眠呆了一瞬,听楚清辞这语气,很沉静,也很沉默,像一汪死水。 再去看他的表情,木木的,嘴角勾着,不像在笑,更像是无奈。 楚清辞的父亲是在他初一的时候车祸去世的。在那之前,父子俩关系非常融洽,三口之家也温馨幸福。 那起车祸十分惨烈,双方驾驶员是当场宣告死亡的。从监控录像来看,主要责任在楚爸爸,且经后来调查取证后,确定是酒驾兼疲劳驾驶。楚家被判赔了另一方家八十多万。 楚小楠崩溃过。楚爸爸是独子,当时楚家两位老人都健在,楚清辞又年幼,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而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刚怀孕的准孕妈妈,但现实证明,她扛下来了。 “我不想……”楚清辞喃喃道:“她要是改嫁了,那我爸怎么办呢……” 宋眠沉了一下情绪,尽量保持语气正常,他道:“你知道对方是谁么?” “许成林。”楚清辞说。 “……许成林?” 宋眠一惊,居然是许成林,他们班体育老师?难怪秋游那回许成林会去,难怪楚清辞的情绪自那以后愈发不正常,恐怕是早就有所察觉了。甚至可能更早,可能得追溯到这学期开学了,楚清辞的摸底考成绩就不对劲。 “她怎么可以。”楚清辞面露痛苦,“许成林明明比她小十多岁,她结婚了,我怎么办呢,我爸爸怎么办。” 对于楚小楠再婚的事,宋眠其实能理解,大部分外人应该都能理解,但楚清辞不能。 虽说已经不是小孩了,但他却有小孩子固执的坚持。他固执的以为,楚小楠一旦再嫁,那于父亲来说,就是背叛,是对原生婚姻的不忠。他不想要后爸,他只认亲爸,太多的重组家庭发生悲剧了,他不愿意。何况听闻许成林才将大学毕业没两年,那么年轻,对独自拖着一双儿女的楚小楠能是真心的吗? “你先不要激动。”宋眠安抚。 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脑子很懵。不过想着还是先把楚清辞从这个固定的思维圈里抓出来,免得钻得更深:“这种事逃避不是办法对吧,或许,你可以试着去问问许成林的想法?” 楚清辞没说话。 宋眠:“毕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单听楠姐这边的说辞是判断不出什么的,对吧?” 楚清辞还是没说话,只是眉宇间紧皱的五官有些许的松动,看样子是同意了。 第66章 楚清辞这人脾气好,斯斯文文的挺绅士。缺点是倔,还容易悲观。关于去找许成林,他不让宋眠跟,自己寻了周三的体育课拉着人聊了半天。 冬季的晚上风很大,树间沙沙作响。外套被风吹得鼓胀,宋眠飞快竖高衣领,下巴缩进领口,他头歪着,将按键机夹在脸和肩膀中间。 今晚没有月亮,夜空辽远黑茫。前方路灯明亮,光辉倾泄在路面,几片枫叶在脚边舞了两转翩然落地。 “他说许成林态度挺诚恳的。”宋眠紧了衣服,抓过按键机贴在耳边,不慌不忙地走着,目光落在两步路前路灯投下的光柱上,“大概就是什么不是玩玩儿的,是认真的之类的话。” “楚清辞的态度呢?” 老年机的音响效果不如智能机清晰,胜在音量大。江舟的声音透过手机喇叭传入耳廓,清亮的嗓音打上一层电流沙,不难听,莫名抓耳。 “还是很抗拒。他脾气倔,始终认为楠姐和许老师这事是错的。我觉得他可能陷进了一个怪圈,固执地以为是在替他爸爸保住一些东西。在楠姐和他爸爸间达不到一个平衡。”宋眠想了一下,“但其实这件事情本身并不难理解。” 踩过那道光柱,鞋面顷刻间多了一条金色光线。转弯拐入小道,兜面拂来一阵风,带着锥骨般的冰凉。某一缕很不懂绕道地擦过他的脸庞,倏地一秒刺痛,宋眠逐渐慢了脚步。 真可怜,许多人做旁观者久了就容易忽略自己。楚清辞尚且有个关心爱护他的楚小楠,而他呢?除了一次又一次砸在聊天记录里的转账,那道在橙色方框里圈着的冰冷数字外,还有什么吗? “他会想通的。”电话对面的江舟说,“我相信在他发泄过后,会站在他母亲的角度上来思考这个问题的,你别想太多。” “我没想多啊,就是有点担心。”左手手指搅了两下裤子布料,在静谧的小径上划拉出细小的一声。 这条小道直通家里院门,刚走到在小花园边,隔着几道高树上缠下的短藤,宋眠瞧见了院子里灯光大亮的别墅。 江舟说:“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烦恼。他的烦恼可以向你倾诉,但宋眠你记住,在这件事上,你只能负责听,听过就过,别替他做决定,也别过多干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