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 第84节
此时,他瞧着谢王氏脸上那温柔,慈爱的笑容,心中却觉哪里不对,待细想,一时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就在谢文清绞尽脑汁思索之际,谢王氏却话锋一转,浅笑嫣然的说道:“三郎啊,大伯母知道你现在有些累了,不过——” “不过”二字出口,谢文清顿时醒悟过来,每次谢王氏要挖坑给人跳时,那脸上的笑容简直就和现在的如出一辙。 所谓知母莫若子,谢文清心中警铃大作,大脑亦闪过“快跑”二字。 可惜,在他醒悟过来的那一瞬间,谢王氏的魔爪已精确锁定在场的所有人。 第83章 事实证明, 好奇心太重真的会把自己坑死。 如果时光能倒回,谢云曦一定不会好奇沈乐那一头白发, 更不会好奇地想去听这白发背后的故事。 然而, 人生没有如果,不过之后,亦是深坑。 在谢云曦, 谢文清和谢年华三人悔悟之际, 谢王氏轻笑着继续道:“不过,你沈叔这十几年漂泊在外, 有家不能回, 有亲不得见, 瞧瞧他, 不过四十来岁便已白发苍苍, 哎, 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艾玛,沈叔那头发明明就是十年前就白的, 和“漂泊在外”有什么关系。 “漂泊在外”根本不想背这口锅的, 好嘛! 听着谢王氏这睁眼说瞎话的卖惨之言, 谢云曦暗自腹论之余, 更觉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 卖完惨后, 谢王氏却话锋一转, 开始夸赞起人来,“三郎啊,你大伯最疼的就是你, 咱们家这么多孩子, 伯母看着,最聪慧也只有你了……” 听到这些,谢云曦默默咽下口水,脚跟不自觉地往上提了提,内心蠢蠢欲动,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可谢王氏却并不给他退缩的机会,一个跨步,上前便握住了他的手,“三郎,这事大伯母就只能托付给你了,你沈叔不容易啊,你大伯又太固执,哎,三郎,咱们谢家的安定和谐就只能交托给你了。” “交……交托托——”个啥米东东啊!还有,这事怎么还上升到了谢家的安定和谐? 谢云曦结巴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疑惑地问道:“大伯母,您……不会也是沈叔的‘帮凶’吧?” 也不怪他有这般疑惑,实在是谢王氏的表现太过可疑。 十年前,沈乐的那档事,具体情况虽不明,但从谢齐和他的对话来看,谢齐当年必是帮着沈乐隐瞒了行踪。 如今,这个秘密被谢云曦几人听到,可谢齐还没如何,谢王氏却冒了出来,帮着沈乐卖起了“美强惨”的人设。 这事瞧着,不用多想都知道,估计当年帮着沈乐的,除了谢齐之外,恐怕还有谢王氏,更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 听到谢云曦的疑问,谢王氏“咳咳”两声,面色尴尬地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我这不是看在你沈姨的面上才……” 后面的话她没说,谢云曦却心领神会。 他沉默半晌,左右看了一眼,目光扫过大厅内外。 此时,郎中正在给沈乐看诊,谢言氏招呼身边的老嬷嬷在给沈乐上红花油,至于谢齐则倚在门柱前,伸着脑袋,撅着屁股,左右探看着,颇有些做贼的架势。 看到此情此景,谢云曦扶额,虽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不死心的确认道:“所以,谢叔和二伯母也都参与其中?” 听到这话,谢管家和谢言氏齐齐咳嗽了一声,显得格外心虚。 看到他俩这般表情,谢云曦那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确定的, 他暗叹一声——哎,难怪刚刚还扯到了“谢家的安定和谐”,感情全家上下都合着在欺瞒他大伯。 这事想想,谢云曦都觉着不地道。当然,谢王氏这几人也知道自己不对,这才如此心虚尴尬。 但他们之所以“昧着良心”帮沈乐打掩护,其实理由却各不相同。 谢管家是心太软,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 而谢王氏和谢言氏却是看在沈乐之妻——谢晓荷的面子上。 谢晓荷是北院谢家的嫡女,谢郎和谢齐的旁支堂妹,也是当年闻名天启的一代才女,自小便格外聪慧秀丽。 奈何,天妒红颜,谢晓荷自出生,还未吃饭,便已用药,身子骨自小便十分孱弱。 待她入豆蔻,身子骨稍好些,便被送至琅琊修养调息。 谢晓荷性子温柔,为人和善,又极富诗才,但凡见着她的人就很少有不喜欢的。 谢郎三兄弟自小便想有个妹妹,奈何他们这一辈这一脉,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因此,对这“从天而降”的妹妹,自然十分爱护。 当日,谢晓荷病逝,沈乐悲痛欲绝,谢郎三兄弟也十分难过。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纵然艰难,但也不该轻了自己的生命。 且,谢晓荷临终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沈乐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 那时,沈乐在病榻前,当着众人的面,承诺好好的,结果,头七刚过,他竟选择了轻生殉情。 一死殉情,他倒是转身事了拂身去,可在谢郎几人看来,这何尝不是在逃避。 沈乐作为独子,上有白发双亲,下无嫡亲弟妹,作为儿子,作为继承人,他这般轻视自己的生命,又怎对得起生养他的父母。 为人子,未能赡养,视为不孝;为人夫,未尽诺言,视为不忠。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被揍也是活该。 在墓碑前,谢朗边揍边骂,骂的沈乐头都不敢抬一下,只任由谢朗一拳一脚把他打了个痛快。 一顿下去,沈乐浑浑噩噩的脑袋也算清醒过来,面对妻子新立的墓碑,脑中自闪过那日病榻前,他执手对着妻子许下的诺言——“待你父母如我父母,此生不负,来世再会。” 往昔历历,承诺字字入心,可到头来,他终是负了娇妻,负了父母,也负了岳家两老。 沈乐羞愧,自责,无地自容。 待他半月伤好,竟一时脑抽,连夜离家而去,说是隐居,实则是无颜见人,特别是没脸见谢朗。 只是,脑抽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出门半载后,沈乐冷静反省,这才觉得自己做得有些不妥当。 可当他想回去时,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中父母,昔日好友。 再加上,当时谢朗扬言,说再见之际,必要割席绝交,打断他的腿。 那会儿,沈乐脸皮还没现在这般厚实,又被谢朗打出了些心理阴影,诸多复杂的情绪环绕下,他又怂了起来,转头便选择了逃避。 不过这人还有些为人子的良心,知道回北院看看家中父母,往岳父岳母处走动问安。 可这般一来,行踪自然也就暴露在谢家的耳目之下。 谢家暗部遍布天启,要想隐藏实在太难。除非——有谢齐和谢闵的帮助。 是的,刚开始的时候,谢王氏,谢言氏其实并没有参与其中,帮助沈乐的则是谢齐和谢闵这两兄弟。 作为“狐朋狗友”,谢齐虽觉沈乐这事不该如此处理,可耐不住对方求助,出于义气,他终还是做出了“狐朋狗友”该做的“混账事”。 至于谢闵,他是在谢齐出手后发现异样,顺藤摸瓜给摸出来的。 那会儿他本要上报给谢朗,但对上自家好友和自家二哥那可怜兮兮的目光,他一时心软,竟也帮着抹去了痕迹。 但这事吧,有一次便有第二次,谢齐和谢闵后来虽也觉得这事不该如此隐瞒下去,可他们瞒了那么多日子,若说出事实来,指不定谢朗要气成什么样。 两兄弟左右为难,后来终于下定决心摊牌,可不巧,那会儿却又遇上了南蛮战事,谢闵一去,竟成了永别。 说来,沈乐其实回过谢家,只是那会儿谢闵夫妇出殡,谢朗正是悲痛欲绝之际,他不好再添堵,于是便易了容出席了丧礼,也算送了谢闵这位挚友最后一程。 此后,谢家陷入混乱,沈乐这事便也耽搁了下来。 不过,随着谢闵的离去,谢齐一人根本没办法截下所有信息,无奈之下,谢齐只能将谢言氏拉下水。 可仅靠他们夫妻两人,实在不能顾及谢家所有的暗部通道,特别是谢家家主名下的几支特殊的暗部。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谢齐夫妇果断求上了谢王氏。 谢王氏本不想帮忙的,但想起谢晓荷的临终遗言,她终还是应了下来。 至于谢管家,他纯属是知而不报,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算“助纣为虐”,这会儿自然也十分心虚。 这般一人坑一人,人人终成“帮凶”,且都一帮成永恒,再也脱不了干系。 谢云曦听完前因后果,心下唏嘘非常。 其实说到底,当年沈乐若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最多也就挨几次打,骂上个几个来回,等谢朗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可沈乐当年实在太怂,谢齐又太对得起他“狐朋狗友”的称号,这硬生生地,即将谢家上下都给拉下了水。 “哎,大伯母,您都看到了,大伯刚走的那态度,明显就不打算原谅沈叔,若你们这事再被大伯知道,估计——”估计他大伯得原地气到爆炸。 想起刚刚谢朗发火的狠劲,谢云曦心有余悸的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那什么,这事,这事……我一个小辈能做什么,呵呵,大伯母您太看得起我了,” 闻言,谢齐却转过头来,插话道:“不不不,三郎,这事就只能靠你了,当年我和你爹本已打算坦白的,可后来遇上战事,你爹……哎!” 说到谢闵,众人亦是一阵沉默。 许久,谢齐才继续说道:“你大伯这人,其中最心软,特别是对你爹和你,当年我和你爹之所以想着坦白,不就是你爹仗着被偏爱,所有才敢有恃无恐,只是,如今能这般有恃无恐的也只有你了。” 听到这话,沈乐哎哟着,插进话来,“其实,在溪边的时候,我还在想,那队伍是不是有谢朗在里头,那时我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再揍我一顿。” 说着,无奈苦笑一声,方才继续,“我也不奢求他原谅,只希望他消消气,让我少些愧疚,回头呢,我再脚底抹油,走个干净,也算没碍着他的眼了。” 这时,谢文清却突然出了声,很是疑惑地问道:“咦,那您为何突然就决定回来了呢?” “嗨,那不是因为三郎的烤鱼嘛。”不待沈乐回答,谢年华便顺口回应了一句。 烤鱼? 谢王氏等人听到这话,顿时面色古怪地看向沈乐。 谢齐更是直白的吐槽道:“哎哟,老沈啊,你好歹还是个名士,怎么一条烤鱼就把你拐了。” 谢王氏呵呵冷笑,“沈乐明,你当年见天拿糖果诱拐我儿子,怎么如今,自个竟因一条鱼给拐了,啧啧啧,真是越活越回去。” 显然,谢王氏对当年沈乐多次诱拐自家儿子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且听这语气,还颇有些怨气。 当年,谢王氏和谢晓荷之间情义十分深厚。在她还没和谢朗成婚前,她便把谢晓荷当自家的亲妹妹护着。 谢王氏自个是极为彪悍的,但对软妹子却没抵抗力,偏这谢晓荷就专挑她喜欢的模样长。 待她和谢朗成婚,她和谢晓荷也就成了妯娌,且都在琅琊,住得近,走动自然也十分方便。 这一来二去,感情自然越发亲厚。 谢晓荷去世,一向不爱落泪的谢王氏硬是把自己哭晕了过去。 也正因为太过悲伤,她才会着了沈乐的道,不然就他那些迷香,以谢王氏的本事,只需嗅一下,便能立即察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