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暗潮汹涌

    “周温，本官与你不共戴天！”

    等周温迈步消失在人群中，气得浑身颤抖的郭县守终于将一口怒气给喊出来，周围大小官员也是低头敛目，不敢触及这个霉头。

    而后，郭县守环视一圈，将众人神态看在眼里，脸色阴沉无比，猛地也一甩袖袍，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挤开人群，回到了县衙之中。

    “姜宗主，这事情闹大了…”

    站在姜岸一侧的苗贺，脸色也很难看，低声对姜岸说了一句，极为苦涩。

    这便是武庙罢免的威力，只要一出来，就有让众人失魂落魄的功效。

    朝廷法度之中，各阶官员除了正常的晋升或者罢黜之外，还有两种非正常的去职，分别就是“武庙罢免”和“人怨罢免”，这两种罢免，是一种遏制地方官权力的制度，六国皆有。

    武庙，是一处神圣之地，平民百姓可不准进去，即使到了重大祭祀活动，也只准在武庙门外跪拜，想进去，只有三种人，第一种，便是持有官印的各级官员，第二种，便是通过国家武考，获得做官资格的人，简称官人，类似华夏古国的举人，第三种，则是武院的武生，能在特定时机，获准进去参拜武帝。

    而所谓武庙罢免，便是某一地的前两种有资格进入武庙的大人们，一起投票，看是否罢免某个官员，而提开武庙罢免的权力，只要拥有官印者，理论上都有，但终生只有一次，也就是说，只有那种不共戴天的官员，才会豁出去，提开武庙罢免，使得对手直接去职。

    但这种去职，是相对公平的，如果明天大人们投票，郭县守被去职罢免，他也就完了，不但给退休官员的福利也没有了，郭家还要蒙羞，但如果郭县守没有被去职，那提开武庙罢免的周温就要去职，恢复白身。

    郭县守没有想到，周温会如此决绝，自己不过是利用身份阻扰了他一下，竟然直接提开武庙罢免，完全撕破了脸皮，一点后路也不留，自然让郭县守怨恨非常。

    而其中有一点很微妙的是，武庙罢免乃是明天，也即是说，还有今天一天，尤其是晚上，便是郭县守和周家角力的时候，谁能争取到大部分人的支持，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还能将对手弄下去。

    人群逐渐消散，但全城的舆论才刚刚兴起，到处都在谈论今日之事，先是三大贼之一的黄风贼授首，后面又是双方对质，最后连几位难得一见的武庙罢免都出现了，尤其是明日的结果更是焦点，众人各有说法，有的说郭县守会赢，有的说是周家会胜，甚至有那好事者，竟然开了赌注，引起无数人跟风。

    跟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不一样，明天的结果是能直接影响官员以及官人们的切身利益的，所以，他们也在各自观望又互相串联，想着明天到底支持谁。

    而姜岸等人，则是被郭县守派过来的衙役，带进了官邸之中。

    “各位，本官乃是因为你们才受的无妄之灾，该做什么，不用本官明言了吧”

    郭县守坐在上首，完全没有刚才的热情，而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苗贺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当即抱拳回道：“明日武庙投手，我等三人自然会支持县守大人，而且，还会将要好的同僚给争取过来，定叫周家落败”

    见他们上道，郭县守心中怨气终于消了一点，挥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三位今晚便好好在偏房住下吧，本官还有点事，就不送了”

    姜岸等人明白，郭县守此时急着笼络人心，当下也不客套，告辞退走。

    很快，在一间厢房中，姜岸和苗贺三人相对而坐，宛苔则跪坐一旁奉茶。

    苗贺等三位乡守心中很清楚，他们已经是姜岸的人，如果让周温罢免成功，没有了郭县守，那周家可真的会很直接的不讲理，用官印调动武庙的力量，将他们给镇杀了，如此危急关头，自然也不含糊，先跟姜岸介绍一些基本情况：

    “明日武庙罢免，有资格进入其中者，官衙有三位，郭县守、周温以及赵县捕，八大乡守，不，现在只有七大乡守也可以进入，除此之外，便是枫林县军的正军主和副军主两人，宣令百户所的正副百户两人，县武院的正副院长两人，最后加上全县官人，一共是三十七人”

    “如果郭县守还是正经的一县之尊，权柄极大，他胜出的胜率还是相对大的，但如今谁都知道他即将离任退休，影响力大不如前，而周家则是本地豪族，牵连甚广，如果我等不做什么的话，恐怕明天就是郭县守去职之日！”

    官场就是如此，小小一座县城，都能分为五大体系，分别是主管执政的流官、掌握军队的勋贵、代表皇室监察地方的宣令司以及作为官员后备处的武院，最后还有拥有官人身份的在野派，而且，五大体系之间根本不是泾渭分明，而是互相之间都有串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制衡，明天结果如何，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一直听苗贺三人说了很久，姜岸沉吟之后，淡淡说道：“明天，我们会赢的…”

    同一时间。

    周家。

    密室当中，周家老大周温以及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却跟周温很像的男子坐在下首，上首则坐着一个白发老者，正是周家老太爷，周禀。

    “…，事情就是这样了，孩儿在提开武庙罢免之前，心中已经有所计较，我们的胜算较大，而且还能占据上风，让被人以为我周家敢主动提出来，肯定有所依仗，只要成功了，这周家，枫林县该是我周家做主了！”

    周温恭敬对父亲周禀说道。

    周禀眼睛半开半阖，仿佛是老年人精力不济打瞌睡一般，但当周温话一说完，他眼睛却是精光一起，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次虽然出其不意，但的确有些鲁莽了，即使我们胜了，你也会落下一个利用武庙罢免让上官去职的不好名声，不过还能回转，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既然已经提开了，那周家无论如何都要胜利！”

    “父亲有什么想法，还请训示！”

    周温恭敬说道。

    “世事没有绝对，虽然因为郭奉即将离任，使得他掌控枫林县的能力下降，但毕竟还是一县之尊，只要他豁出去，利用最后的权柄将利益给撒出去，不免有人会心思浮动，不过你不用怕，在你提开武庙罢免的事传回来之后，老夫心中已有计较，再等片刻，一位客人就会登门拜访，而他，就是明天胜利的关键！”

    白发老者悠悠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周温点点头，很了解自己父亲的厉害，说道：“父亲这么一说，肯定没事了，对了，二弟，明天罢免胜利之后，就需要你出手了，听说那个姜岸实力极高，想必你也看过三弟的伤势了吧”

    此话一出，周温对面的周家二爷，周和，猛地睁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明白了，明天，我来会会他，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便好”

    周和乃是武痴，武道境界在周家三兄弟之中是最高的，几乎和老爷子看齐了，对付一群被武庙镇压的人，不成问题。

    而后，周家父子三人便相当有默契的不说话，一直坐在原地等着，过了好一会，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老管家在外面说道：“老爷，有贵客来了”

    “将贵客迎进来”

    周禀端坐不动，应了一声。

    于是，一个身披大氅的人影便被放了进来，等此人放下帽兜，露出真容的时候，哪怕以周温之沉稳，周和之冷漠，也是脸色一变，惊呼出声。

    “是你！”

    ……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

    但整个县城都知道，今日非比寻常，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有民众汇集到武庙附近，占据了一个好位置，然后静静等待。

    等到天光完全大亮的时候，武庙周围已经是人山人海，不管昨天是如何的暗潮汹涌，都要看今日的结果。

    不多时，有资格进入武庙之中的大人们开始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哪怕是居住在城外和驻军勋贵和乡守，也早就在昨晚连夜赶来了。

    “哎呀，李兄好久不见啊”

    “是啊，孙兄你总说来我家做客，一直没影，难得一见啊”

    “哈哈，这不都是为了修炼嘛，对了，昨夜不知道李兄下榻哪里，怎么没有见到呢？”

    “我也何尝不是没有见到孙兄？”

    …

    类似的对话不时响起，很多人都在打探别人到底昨晚跟谁见面，选择是什么，结果每个人都是老油子，几句哈哈就含糊过去了。

    终于，临近正午的时候，武庙大门打开，有资格进去的人开始鱼贯而入，最后，三十七人到满，大门紧闭，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结果的出来。

    而此时此刻，处于漩涡中心的姜岸，却好整以暇，住在官邸之中，脸色淡然的跟宛苔对弈，除了一旁玩闹的小泥不时发出响动，房间里很是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