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大儿子蹬了腿,他不在场主持实在怪异,莫不是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 “回世子,侯爷这几日身子不适,未出来待客。” 身子不适?怕是葬礼掏空中公,没钱买烟膏犯了瘾罢,季钦冷笑。 这样的燃眉之急,不说是大快人心也差不多了,季钦有点满意,心说府上也来过了,转身就准备走。 徐氏那边却是已经听见了动静,抬头一见季钦一身红袍出现在自家儿子葬礼之上,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季钦!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我的钤儿!” 她感觉到怒火在脑中、在心里熊熊燃烧,已然认定了:虽钤儿是病发身故,但一定是季钦,一定是季钦这个命硬的克死了钤儿! 季钦没什么表情,盯着徐氏,“若无你个有本事的娘,怕他倒还能多活几个时辰。” 这话说得不可谓是不刻薄,几乎是向徐氏心里的大火里添了一盆热油,徐氏红了眼,支着尖尖的长甲就朝季钦冲了过来,她要撕碎季钦身上的红袍,她要撕烂季钦这张刻薄的嘴! 但还未近身,就先被成宣帝派来的人按在了地上,“指挥使大人身上所着乃御赐飞鱼服,损毁罪同谋逆,徐氏,你好大的胆子!” 徐氏就这样被押着跪在了季钦面前,虽万般不甘,却也只敢虚张声势,再不敢拼了命冲季钦招呼了。 灵堂里方还看热闹的其余人听见“指挥使”的头衔,当即黑压压跪了一地。 季钦皱眉看着这场变本加厉的闹剧,觉得无趣极了,转身正待离开,余光一瞥,愣在中堂—— 季钤棺前披麻戴孝的未亡人,是他惦念了足足五年的阮清攸! 第2章 重逢 阮清攸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又在婆母的逼迫下日夜不歇地守灵,如今已经到了第三日,身子软得紧、也乏得紧,似乎是起了高热。 身上的难受让他的五感都迟钝了许多,半晌才发觉喧闹的灵堂突然静了下来,周遭众人似乎都在给个什么高官行礼,慢上一步转身叩拜的时候,阮清攸一个抬头,愣在当场—— 眼前站着的这位官人,如何、如何竟是季钦啊! 他不是没有想过与季钦再次相见的模样,但无论是在经年一次的梦里还是在平日的思绪神游之中,无论哪次都不及此般难堪,难堪到他的脖颈儿,都弯起来恨不得低进青石板地里。 但头低得再深,到底是没有逃过季钦的眼,他直直盯着跪伏的阮清攸,半天没有说话。 见他伫立灵堂不语,府上新来的小厮还以为世子爷是同外头来宾一样等着祭拜,忙不迭地送上了三柱线香上前。 季钦没接,只是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小厮,抬下巴指着阮清攸问:“这是何人?” 阮清攸听着他几乎要冒着冰碴子的话,又是难堪、又是惊惧,越发的是不敢抬头。 但那新来的小厮显然没有阮清攸这样的道行,还殷勤地凑上前解释:“回世子的话,那位是大少爷的妻,阮氏。” 季钦顿了顿,牙关磨着,重复了小厮的话,“大少爷的妻,阮氏?” 最后两个字,他恶狠狠地咬得极重,面上也是彻底冷了下来。 阮清攸无力地闭了闭眼,高热和疲乏让他的身子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他不敢看季钦现下的脸色,也摸不准季钦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阮氏”二字打他嘴里说出来,像是秋日的晨霜兜头泼了自个儿一身,连高热都给浇熄了,从心口到皮子,全也凉透了。 可惜那小厮个儿矮,瞧不见季钦的脸色,只听声音似乎也无什么异样,正待回句“是”,就被飞来一脚直直踢出去了近三尺远,就这,还得亏是被根厅里的立柱拦住了。 手上没送出去的三柱线香已经碎成了无数段,零零散散落在地上,再旁边,是那小厮没忍住呕出的半口血。 若是旁的,徐氏大抵也就咬碎了牙、生咽了这口气,但季钦这是在作甚! ——灵堂泛了血光、檀香断了一地,这是铁了心要断了她钤儿轮回的好路啊! 她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对着季钦便待破口大骂,但宫里人可比她利索多了,当即一踢腿弯让她再度跪下,不知道何处摸来的巾帛已塞进了口里。 如果怒气可以化成火焰,想必此刻半座京城都要被季钦给焚了,他真的想冲过去,抓住阮清攸质问,可,即便是当真开了口,这纠缠的好些年,又从何开始问起呢? 这会儿的功夫,他眼里已经通红一片,满堂的明眼人,都瞧得出这超一品指挥使的怒气,大气都未敢出一口。 徐氏此刻也不敢再造次,只是忍不住皱着眉想:这该死的阮氏果真是灾星一个,克死了我的钤儿也就算了,现在看来,倒是跟这夭寿的季钦也有过节,当真是不能再晦气了! 阮清攸抖得越发地厉害了。 季钦没空理会旁人如何如何,此间这偌大的灵堂,乌压压的人头,他能看见的,也仅阮清攸一人而已,见那人此刻微微发抖,他心窝子都想是被人活生生捣了一圈般,本想着大肆发作一番,也不得不歇了气—— 经过了那样的家破人亡,早年那个神采飞扬的阮清攸已变成了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自己如何还还好借着自己这身皮来吓唬他? 想当年,那是多高贵的人啊,世家高门,天之骄子,好像世间一切珍宝,哪怕是天边的星子明月,都伸伸手便能够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