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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橙想了想,自己上辈子作为体型最小的被子妖,成日里睡觉,不需要吃不需要喝,冷了还有个小孩主动抱着他给他取暖,日子过得也算漫长无忧,基本没支使过人。 如今过着这种被圈养的病秧子生活,要说多舒坦吧,夜夜受病痛折磨,太子还故意贬低他的身份,怎么都算不上好过。可要说难过吧,明面上确实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也谈不上。 这支使人的事,倘若没进这画舫,以这具身体的身份,也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 可如今他不过是个被圈养的「公子」,被可劲儿往泥里践踏身份,真做起来太麻烦了。 要不还是不努力了,继续咸着吧,横竖也捱不了多少日子了。 馥橙有些厌烦太子搞的这些事,蹙着眉又咳了一会儿,才将微微带着血渍的帕子丢到一边,微抿着泛红的唇发起呆来。 春喜久等不到回应,只好悄悄抬头看向少年。 这一看却有些怔愣。 此时江上已入夜,画舫内烛火盈盈,并不如何明亮,却足以清晰地勾勒出眼前迷离惑人的画卷。 少年未曾束起的墨发蜿蜒垂落,沿着上好的黄花梨木榻往下沉沉地坠,乌玉一般,一如那双上挑的眼,总是笼着雾似的,不过看一眼,就像要被吸了进去。 以至于根本分不出心神去细看少年的五官。 春喜禁不住面上微红,浑浑噩噩地想着,不知觉视线一转,痴迷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 就见几根糯白的手指拽着锦被的一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揪来扯去,没一会儿又很是孩子气地捏着那个尖尖的被角晃来晃去,淘气极了。 她其实是想微笑的,少年的举止让她心里又软又热。 可不知为何,这般看久了,春喜竟觉得心尖开始发紧,仿佛唯恐榻上少年那过于脆弱的指节,如同早春枝头堆砌的落雪,一用力便散了…… 大约是真的受了迷惑,鬼使神差地,春喜往前凑了凑…… 然后……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冷香,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大约是初冬的雪,又或者秋夜的霜露,混杂着一点点血的腥甜味道,很是捉摸不透。 想起先前听过的坊间对公子的评价……先国师之后,当世第一颜如玉,风姿才貌举世无双,公认的占星之子。 这样的少年与星辰做伴,身上好闻,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有些旖旎隐秘的思绪逐渐飘得有些远,少女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 她越靠越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摸到榻上的少年,直到…… 案上的烛台忽然发出「啪」得一声响。 紧接着,「啪啪啪」又是连着好几下,突兀又急促。 馥橙闻声醒过神来,撩了撩眼皮,自顾自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漱口,将口中的血腥味去了。 末了他将杯子放回去,抬眼见春喜依旧神游天外,眸色便不可见地淡了下来,安静地转头去看另一边。 不远处的桌案上多了几块脏兮兮湿漉漉的石头,正落在烛台旁边,突兀滑稽得很。 而原本新换上的窗纱再次被人戳破了几个洞,一如过去几日,明目张胆…… 这让馥橙想起了他的第一世,还没转世变成被子妖的时候,偶尔会遇到一些喜欢欺负他的顽劣儿童,故意拿着沾泥巴的石子往他坐着的轮椅上丢,一颗一颗砸到他身上,边砸还边盯着他的脸猛瞧。 馥橙微微蹙起眉,收回了视线。 他知道这些石头属于谁,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故意惊扰他……连着小半个月,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粘腻又恶心,每到夜里就会出现,像是期待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狗太子为了全方位pua击溃他的人格和尊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也罢,这也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馥橙不耐地垂下眼,随手抓起榻上的一个小摆件扔了出去,正正砸在屏风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少年突然发起了脾气,春喜被惊得回过神,忙去看馥橙的脸色。 就见眉目昳丽如画的少年神色寡淡,睨过来的双眸寂凉如秋夜。 他的声色很柔,又带着少年变声时独有的沙哑,很慢地开了口:“让外面的人滚,把果茶拿来。” “啊……是,公子,奴婢这就去!”春喜被看得心慌,下意识退了几步,扭头快步往外走。 她抬眸紧紧盯着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窗户,半透的窗纱上此刻正投下一道陌生的阴影,仿佛正隔窗同她相望。 春喜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帕,身子止不住地微颤,只觉整个后背都有些发冷。 等到出了房间,见到外头门口静默站着的两名御前侍卫,她才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笑道: “侍卫大哥,公子夜里觉浅,容易被惊醒,你们二人还是往前头去守着吧?” 这话一出,那两人便似笑非笑地看了春喜一眼,其中领头的道:“春喜姑娘,我二人奉太子爷之令,全天贴身保护公子安全,可不能说走就走的。” 「贴身」二字明显是特意强调。 春喜听了面上一白,道:“可你们总闹出些声音,公子如何安睡?” “姑娘!”另一个侍卫忽然提高声音道:“你可搞清楚,太子有令,谁都不许碰馥小少爷一下,馥小少爷想要什么,你就得听他调令,不得违抗,若不是你刚才……我们也不会随便出手惊扰,你说是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