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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橙定睛一看,便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却并没有退缩,也未曾挪开视线,只安静地看着那个被捂住嘴的女人。 冥冥之中,他的身体里似乎出现了另一双眼睛,同样紧盯着眼前这一幕,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布满了仇恨。 就是这个女人,给他下了十年的毒,他爷爷尸骨未寒,她就已经让人把药端到了他面前,骗他喝下去。 她一边要他的命,一边又要装作慈爱的模样,让他和太子一起玩,说他以后就是她的儿子。 曾经他真的把皇后当成了母亲,把太子当成了兄长,太子对他不错,他也依赖太子。 每个清晨他都进宫请安,无论病得怎么样,爷爷从小就教导他,温良谦恭让,仁义礼智信,忠君爱民,人之根本。 后来他长大了,所有人都赞他才华横溢,天下第一才子,国师的继承人,命定的占星之子…… 先帝便是靠着占星术方扫清障碍坐稳了帝位,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是太子最好的助力,他的一生都会为未来的帝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他死了。 死在了太子的母亲、皇后手上。 理由是他生来妖媚,势必会魅惑太子……实在可笑。 最可笑的是,皇后从十年前就预见了太子会为他疯狂,那时候他才多少岁? 不过六岁的孩子。 他死得何其不甘…… 而口口声声会保护他的太子哥哥,明明知晓一切,却装聋作哑,深信他的母后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馥橙安静地看着皇后,另一双眼睛同样盯着皇后。 他抬手按在心口上,恍惚间居然感觉,身体里有个灵魂在流泪。 记忆里,原来的「馥橙」去世前,确实落了血泪,此刻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了一眼俞寒楠枫洲,却发现俞寒洲一直都在看他。 “我没事。”馥橙轻声说。 俞寒洲又注视了一会儿少年,方收回视线。 接下来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也没有什么对质和谩骂。 一来皇后做过的事,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没必要对质,二来夜长梦多,俞寒洲也不是会和将死之人废话的性格。 卸了下巴,防止人自尽,俞寒洲抬眸扫过身后的高值。 高值立刻将一包药打开,走了过来。 只是高值还没真正行动,就被俞寒洲拦了下来,将药接了过去。 “大人,还是属下来吧。”高值有些犹豫。 “不用了,退下。”俞寒洲敛起眉。 像这般喂药的事情,看着没什么,但到底是要人命的事,俞寒洲一般能做便自己做了,并不让手下的人帮忙,除非对方与他的下属有仇,否则绝不会轻易让别人手上沾人命。 高值知道这一点,只得低下头往后退。 地上跪着的皇后在闻到似曾相识的气味之后,当即瞪圆了眼,惊恐万分地看向俞寒洲! 她浑身抖如筛糠,瞪着俞寒洲的眼睛红得仿佛会滴血。 女子是没有喉结的,馥橙却清楚地看见了她不断颤抖蠕动的喉头,甚至恍惚间像是听到了极为奇怪的「嗬嗬」声,仿佛这个人随时都会咽气。 可她根本不可能开得了口,意识到这一点,她又拼命摇起了头,一边摇一边将整个身体往地上撞去,很快便哐啷一声扑到了地上,脑门疯狂地往地板上砸,显然是在求饶。 只俞寒洲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不过眨眼之间,那包药就被悉数倒进了对方口中,份量多得甚至往外溢了出来,旁边的女暗卫见状立刻跑过来灌水,一边灌一边又用手帕死死封住了皇后的口,压着她的头往后倾倒,逼她咽下去。 不过片刻,皇后便四肢抽搐着倒了下去,痉挛着蹬着腿往外爬,眼睛同样流出了血泪,可一直到她七窍皆出了血,仿若孤魂般双目变得空洞,也始终没有发出过哪怕一个音节。 那药是慢性毒药,若一次只吃一点,需要十多年才能把人药死,可如今经过了俞寒洲随手一改,已然变为了可在一个时辰内取人性命,并且……万蚁噬心,筋骨寸断的剧毒。 这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到了最后一刻,地上躺着的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一坨腐烂的肉…… 鲜血浸湿了地毯,呼吸间尽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馥橙眉头蹙紧,忍着恶心安静地看完全程,方低下头按了按心口。 适才压抑的感觉似乎散去了不少,那双眼睛也跟着缓缓消失了。 俞寒洲甚至等不及让高值验过尸,确定皇后薨了,便已然越过尸体,大步走了过来。 他俯身一把抱起馥橙,施展轻功掠出了内殿,转瞬间便出现在了十里之外。 “橙橙……橙橙,感觉怎么样?” 馥橙闭着眼,侧头埋在男人怀里,耳畔是急切的呼唤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缓了缓,方转过头,露出雪色苍白的脸。 俞寒洲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抱着人在廊下寻了一处干净的石椅坐下,这才将馥橙置于膝盖上,寻到纤瘦的手腕握住。 馥橙见了,靠在男人怀里笑了笑,道:“我又没怎么样,你还把脉。” 俞寒洲没有出声,只垂着眸细细感受着脉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