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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似乎终于放过了这家子,秋实就像是见到阳光雨露的野生植物一样,一天比一天茁壮灿烂。他学习上没让家长操过一天的心。五年级的时候愣是跳了一级直接进了毕业班。只等暑期一过,就要到徐明海所在的中学上初一。 所以在胡同里,大人教育起自家崽子时,一般就是两套词。一: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秋实?二:你能不能别跟徐明海学? 虽然当着别人,秋实依旧以自己马首是瞻,一副亲弟弟的乖模样。但私底下……哎,不提也罢。徐明海悲切地展望未来,再这么下去,八成自己以后得喊他爸爸。 “坦白从宽。”秋实继续刑讯逼供。 徐明海给自己叫屈:“我冤不冤啊?怎么能是我跟她贫呢,分明是她跟我贫。” 秋实歪着头问:“她为什么要跟你贫?” 这时徐明海猛一翻身,居高临下跪在秋实面前顺手就把汽水抢了过来。然后他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仰着脖子咕咚咚一口气吹干净了,才笑着说:“小祖宗,女的跟男的贫还能是为什么?哎,”他咂摸嘴,“不是北冰洋啊?气儿不足。” 徐明海开始变声了,低低的嗓音和远超过同龄人的身高标志着他开始一点点向男人迈进。所以,他早已不是那个不知道“好上了”和“耍流氓”是怎么回事的傻小子了。 90年代的初中生们正在通过自己的方式认识和理解这个世界。比如私下传阅各种漫画“小黄书”。其中最火的要数桂正和的「电影少女」,书中画面劲爆的那几页早都快被翻烂了。当然,他那套「DNA2」更广外人知一些,为无数精力旺盛的小男生们的寂寞长夜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那是后话。 他们年级已经开始有人偷摸谈恋爱,也净有女生托人给他递小纸条。谁叫他海爷人帅条顺,待人热情仗义呢?除了学习不咋地,别的几乎挑不出别的什么毛病。 不过徐明海作为一贯跟老师学校对着干的捣蛋分子,却一直没有发生“早恋”问题,着实让人大人们欣慰。其实,倒也不是因为他没这个贼胆,而是合适的太难找。 首先,他见着热情泼辣的就生理性犯怵,这主要得怪李艳东,以身作则地给儿子立了个避雷针。可见着温婉含蓄的吧,徐明海又觉得人娇气,怕菟丝花似的来不来就哭鼻子。好不容易有个对脾气的,徐明海嫌人模样不够尖儿,带出去没面儿。 总之,当有些同学都假模假式分分合合几回了,徐明海还保持着谁谁都看不上的风格。可恰恰又是因为这一点,海爷在年级里的形象立马高大了起来,特有范儿。 而秋实则不一样,他虽然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开朗了不少,但其实除了徐明海,也就跟冯晓晴算走得近。除此之外再没什么要好的哥们儿。关于两性这方面的知识,你总不能指着女孩子来灌输。所以,他对好多事情还处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 此刻,在这个海风拂面的沙滩上,徐明海敷衍的态度虽然让秋实很不爽,但偏那句“小祖宗”又正正好地瘙在了他的痒处,让他暗生欢喜。 秋实喜欢徐明海喊自己小名,但更他沉迷于对方万般无奈时,用那种带着宠爱意味的口吻说“饶了我吧,小祖宗”,“服了,您就是我祖宗!”。 为此,秋实一直都过得非常分裂。 在学校的时候,他既不怎么和同学说话,也懒得在老师跟前献媚,算是别人眼里那种“劲儿劲儿”的好学生。可只要一对上徐明海,就会用尽一切办法来逼他最后举手投降喊祖宗。 所以,徐明海同学压根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未来,果子同学的志向远比让他喊爸爸来得远大。 “她跟你贫,你就配合?”秋实心里不舒服。 “是啊,你说万一因为我老端着,她一生气要非礼我怎么办?”徐明海一顿胡搅蛮缠,随后便反将一军,“你刚才要是在我身边儿的话,我不就有勇气跟恶势力搏斗了吗?你说你,闹着来北戴河看海的是你,末了不敢下去的也是你。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有个成语……” “叶公好龙。” “对,”徐明海一拍大腿,“没错。” 秋实搞不懂他小学是怎么毕的业。 “到底怎么了?瞧你躲这么老远。”徐明海不再满嘴跑火车,而是把依旧冰凉的空瓶子拿在手里,贴在秋实的额头上给他降温。 秋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当他走近了再看到广阔无垠的大海时,心跳就立刻开始加速,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惧侵袭了全身。所以脚丫子都没打湿就跑远了,说什么都不肯再近前一步。 第一次带俩孩子出远门的陈磊和周莺莺也没当回事,只嘱咐徐明海照顾好秋实,就去附近找招待所办去了。那时候不兴提前预定,大家都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赶上什么是什么。 秋实想起刚才那股子难受劲儿,依旧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于是只好努力组织语言向徐明海解释:“在电视上看不觉得,可走近了以后……我发现大海就像是个巨大的深渊,挺恐怖的,让人琢磨不透。” 徐明海觉得秋实是上学上傻了。所以孩子就不能学习太好,太好就容易出问题。没事儿琢磨大海干嘛?人家好端端的挨这儿几千几万年了,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