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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第155节

    马映柳连忙福身,眼睛弯弯地道:“姐姐,那咱们回京后见。”

    衡玉点头,与萧牧一同离去。

    看着那两道身影走远,妇人才道:“回去吧。”

    马映柳顿时不满地努起嘴:“姨娘竟还是不准我练剑吗?吉姐姐都说了,父亲和母亲兄长没那般刻板的,是您太过杞人忧天了!”

    “我……”妇人叹气:“你今早连早食都没用,总要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折腾吧?先回去吃饭。”

    女孩子这才露出笑意,挽住妇人一条手臂:“多谢姨娘!”

    妇人忽然有些感慨。

    女儿许久不曾与她这般亲近了……

    她此前也反省过,是不是自己矫枉过正,但又实在心中没底,极怕女儿长成别人眼里的异类,一辈子都会毁了。

    但方才那位姑娘的那些话,好似一颗定心丸,叫她总算得以安心些许。

    人果然是要读书明理开智的,自己找不到答案的,学来的道理会告诉你。

    而人有了答案做支撑,才能于这诸事喧嚣的世间稍稍从容些。

    妇人一路思考着,她好像从来不曾这般思考过。

    那小姑娘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徐徐道来,却有着经久不散的力量。

    “说来,那姑娘说自己姓吉,唤作吉衡玉……老奴怎觉得有些耳熟呢?”妇人身边的婆子若有所思地道。

    “嬷嬷又不曾来过京师,缘何会觉得耳熟?”女孩子问。

    “啊,老奴想起来了!”婆子面色一时颇精彩:“今早天刚亮时,听驿馆里头的人暗下说起什么吉家姑娘在此……还说京师里的童养婿特意寻到此地,来迎她回京呢!”

    “童、童养婿?”妇人大惊。

    京师里的风气,竟是开放包容至此么?

    还是说,就这姑娘独树一帜?

    马映柳也呆了呆,旋即眼中的钦佩神往却是愈发浓烈,又不由猜测道:“那童养婿……该不会就是方才那位郎君吧!”

    “老奴看也像,说是长相尤为俊美,倒是对上了……”婆子恍然道:“我说呢,怪不得如此安静乖顺,站在那儿都不敢说话的!”

    暗处还未来得及走远的蓝青嘴角抽了抽。

    他家郎君八成倒是想,可惜轮不上。

    “侯爷方才怎么都不说话?”穿过竹林之际,衡玉随口问。

    “你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本侯只有聆听学习的份儿了。”萧牧的语气似往常与她斗嘴时一般随意,然而却不含分毫打趣之意。

    “我也觉得我的话多了些。”衡玉笑了笑,看向前方道:“其实我本也不是个爱说教的话痨来着——”

    “嗯,我知道。”出了竹林,是一条狭长小道,道路两侧的桃树枝叶伸展着,萧牧走在衡玉前面半步,说话间抬起左手,替她拨去面前一枝挡路的桃花——

    “这世间女子的声音甚少能被人听见,既遇到你眼中的可救者,可同行之人,与她们多说些便是在行好事,亦是为你日后将行之道铺路。”

    他的声音很缓和,衡玉微低头,自他臂弯下躲过被他拨开的桃花枝,嘴角不禁微微弯起。

    “知我者侯爷也。”她玩笑般感叹道:“你总知道我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萧牧眼中有一丝笑意:“此前你不是曾说过,你我同行,此道不孤吗?若连这点觉悟都无,如何能做你吉夫子的同行者——”

    “对啊,侯爷还曾答应过,日后要帮我出资建女学呢。”

    萧牧微微转头垂眸看向她,低声问:“本侯不是洪水猛兽吧?”

    他指的自是她与冯氏谈及的那句“天下男子皆是洪水猛兽吗”——

    衡玉也看向他,四目相接,少女颊边眼底皆溢出笑意:“真论起来,侯爷应当是镇宅救世之祥瑞神兽。”

    这是什么说法?

    萧牧好笑地看着她:“怎么,待日后你开了女学,本侯要蹲在你书院门前做石狮不成?”

    “那怎敢劳驾?到时自是要给侯爷于书院中立上一面功德碑的,其上便书,于某年某月,萧节使出资建成此学,功德深远,应被后辈铭记相传,永受香火供奉……”衡玉一本正经地思索着道。

    萧牧笑了一声:“那还真是多谢。”

    满挟桃花香气的清风吹过,二人步调一致地往前走着。

    “不过我倒有些好奇。”走出了落满桃花瓣的小径,萧牧问:“你可担心自己所言过深,会遭人误解曲解吗?”

    “莫说误解曲解了——”衡玉道:“便是我自个儿,今日醒来,也常觉得昨日之言有诸多不足,好似脑子进水。人总是在时刻变化前进着的,可总不能因为想法尚未完美无暇,便不敢吐露,就此噤声吧?那样岂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哑巴了?”

    “我私认为,在此境况下,开口表达的意义应当在于,哪怕被误解,但只要说出来,对对错错,是是非非,有碰撞也好,有争论也罢,却总是能引人思考的。”衡玉认真道:“有思考方能有进步,方能集思广益,而后修正改进,对吧?”

    萧牧点头,并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成甚至是受教之色:“甚为在理。”

    片刻后,他道:“我还有一件事亦十分好奇。”

    “只管说来。”衡玉微抬眉看着他,像是做好了要与他好好切磋探讨学术与人生哲理的准备。

    “你与马尚书家的郎君关系颇近?”

    衡玉有些猝不及防——怎突然问起这个来?

    “是有此事。”她回过神答道:“我们常一起蹴鞠,也算是在蹴鞠场上不打不相识了。”

    “此人的蹴鞠踢得很好吗?”萧牧不咸不淡地问。

    “数年前他牵头组了十来位官家子弟,搭了个班子,算是近两年京中郎君里最出色的蹴鞠队了。”衡玉道:“去年一整年十余场蹴鞠赛都无败绩,每场比赛都打得十分精彩。”

    萧牧“哦”了一声。

    衡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侯爷少时也爱蹴鞠吧?”

    她幼时虽未见过他,但他的名号是听过许多次的——时家小将军年少意气风发的事迹,也略有些印象。

    “随便踢一踢罢了。”萧牧负手道。

    衡玉“嘁”了一声,这臭屁的神态可不像是“随便踢一踢”啊。

    “那待日后有机会,我私下约了马文哲出来,咱们切磋切磋如何?”她故作挑衅地道。

    萧牧:“本侯可不欺负小孩子,踢哭了回去寻家中大人告状倒也麻烦。”

    “不知哭得是谁呢,侯爷是怕输了,战无不胜的英名就此毁于一旦吧?”

    “你想得委实多了些,蹴鞠能赢本侯的人恐怕还未出生。”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走进了书房里。

    蓝青一路听着,只觉自家郎君多少有些幼稚了。

    但这份幼稚里,却似有几分年少时的痕迹。

    “你要同我说何事?”萧牧进了书房中坐下,便问衡玉。

    衡玉隔着小几与他对坐:“我的事不着急,侯爷先说吧。”

    萧牧便也不耽搁:“昨晚严明与白神医外出闲逛之际,发觉有人在城中暗中重金寻医。”

    至于为何“暗中”寻医,仍能被严明二人发觉,自然是医者自有医者的门路,既是寻医,自是要在医者之间将消息传开。

    “暗中?”衡玉看着萧牧,压低声音问:“宫里的人?”

    他既特意提起,自不会是闲事。

    萧牧点头:“需寻医相治之症,同长公主殿下此前密信中所提及的圣人所患病症,十分吻合。”

    衡玉思忖着道:“已在民间寻医了,那看来必是宫中的医官们束手无策了……”

    说着,便问:“白爷爷可说了有无相治之法?”

    治不治先不说,得先问能不能治。

    第162章 他并不诚实

    “神医亦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圣人之病由来已久,身子根基多半已经衰败,总要见了人才好下定论。”萧牧道:“但神医昨晚所言,显是无意冒险趟此浑水。”

    如今吃喝有着落了,来日摔盆送终的徒弟也有了,比起进宫冒险医治皇帝,白神医只想选择安稳养老。

    衡玉思索着点头。

    “你如何想?”萧牧问她。

    神医之意是神医之意,但若她另有想法,或可另行商议。

    如何想?

    要不要试着替圣人医治吗?

    片刻后,衡玉道:“旧时真相如何,你我虽仍持疑,但无可否认的是,圣人至少是默许的,真论起对错,他绝非无辜——只是你此番入京局势难测,且咱们如今既疑心幕后另有黑手在,一切皆是未知,倒不如先不变应万变,具体如何做,再依之后情势施为。”

    总而言之,当下不着急盲目做决定。

    萧牧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二人就此事又细谈了一盏茶的工夫。

    “该说你的事了。”萧牧放下茶盏之际说道。

    “我们打算午后动身,特来向侯爷说一声儿。”

    “你们?”萧牧看向她。

    “是,我和韶言先行一步。”衡玉也搁下茶盏。

    萧牧面上看似无变化,下意识便问:“为何要同我——同我们分开走?”

    衡玉反倒奇怪地看向他:“韶言没来且罢了,我身为女子独行不便,‘顺道’跟着侯爷一同入京无可厚非。可韶言既带人来接我了,我们若还同侯爷形影不离,怕是要惹得京中之人疑心关系过密了。”

    虽说是结了盟,但总不宜大张旗鼓宣扬出去的。

    敌人尚在暗处,理应要处处谨慎。

    分头行事,也更方便掩人耳目。

    这浅显的道理摆在眼前……他竟还要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