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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山河 第39节

    六皇子是什么性情郭若雪不清楚。

    但是,太子她太了解了。

    儿时被冷落的记忆一直根植在他脑海深处,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今日地位得来不易。

    他不允许身边有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出现,哪怕这个人是曾经有恩与他的老师,日后出现利益相左的情况,他必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正如父亲所言,许安泽从来都是那个最心狠手辣的一个。

    若是她去跟许安泽说父亲今日之言,以许安泽今日处境,他又能听进去多少?

    其实不用说也知道的吧?他是绝对不会听的。

    因为这个太子之位,是他机关算尽才得来的。他怎么允许有其他觊觎者存在。

    今日许安泽对她所说的六皇子谋反一事,焉知不是他这个太子一手策划的?

    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要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了。

    可这罪孽深重的杀戮之门一旦开启,他的内心到底还能留下什么?他善的一面到底还有多少耐心是留给她的?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的心底到底在期许着什么?

    郭若雪越想,心就越往下沉。

    仿佛有一道黑色口子,在心底缓缓裂开,她炽热的心房正在缓缓褪去那股名为期待的燥热。逐渐沉入那道黑暗之中,无法挣扎。

    她一想到许安泽对她一丝不苟地微笑的时候,就浑身发冷。

    这样一个伪善的人,她到底还在留恋什么?

    *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郭太师坐在软塌上前盯着手中的书,一个时辰都没有翻过一页。

    郭若雪坐在梳妆台前,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庞,忽然有泪滑落。

    苏青躺在郭若水的床榻之上,看着纱绫与烛火交织出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

    东宫太子许安泽的书房窗纸上印出几个人影,烛光一闪,便全部消失。

    东陵帝躺在暖阁里,喝下御医院开出的汤药,沉沉睡去。

    窗外苍月银光已被遮蔽,东陵山河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这片看似安静的黑暗之中,总有让人无法预期的巨大诱惑,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入许都这座繁闹之城。

    在这片黑暗里,或有苍穹崩裂,或有山河倾覆。或有漫天血雨,或有末日烽烟。

    这一座古老的都城已经目送过无数人的离去与归来,也经历过无数场血雨腥风的洗礼。但无论每次风雨有多么狂暴,只要黎明曙光降临,那便是一个比金阳更加灿烂的新朝。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第三卷 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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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

    第46章 ◇

    ◎朝会◎

    五更三刻, 许都朝东门方向的钟楼已经把报晓钟声震荡开来。南北大街之上的钟鼓楼依次鸣响。

    钟楼的声音厚重、低沉。宛如水波一般,一层一层的由许都的中心钟鼓楼开始向外递进。

    皇宫宫门大开,许都里小街坊门也纷纷敞开。

    早餐铺开始蒸今晨第一笼包子。大街之上陆续有人行走, 商户们叫卖声渐渐吵杂起来。

    一层一层钟声和刚刚苏醒的许都一起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这样集体叫醒的钟声会一直不停的响好几刻,即便是已经在许都郭府上住了几个月的苏青好不习惯。

    钟声刚停, 偏水斋的丫头们便端着梳洗的热水与吃食整齐的排在房门口等着苏青传唤。

    苏青极其不乐意地从床上爬起来, 出了声,让在外面等的那些丫头们进来。

    这些派到偏水斋来伺候的小丫头, 全部都已经换了一批新人。

    苏青一个都没有见过。

    只知道那一晚所有在偏水斋伺候的丫头死的死卖的卖,整个院子里只是一夜便在无人敢提及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全府上下统一说辞,就是郭若水偷溜出去玩,摔伤了自己。

    新来的丫头在偏水斋伺候也有一月有余,开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这个名声在外的郭府九小姐。

    后来伺候的时间久了,渐渐发现, 这个恶名在外的九小姐, 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难伺候。

    每日除了日常的问安与学规矩, 最常做的事情窝在软塌之上翻看书籍。怎么看都是一副正统大家闺秀的样子。

    今日苏青照例去给郭太师请早安,看见郭睿明与郭若雪也在, 顺带向这位名义上的大哥与三姐行了礼:“大哥安好。姐姐安好。”

    郭睿明与郭若雪向着苏青微微点头,苏青心中一松。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都在向苏青传达着一个信息,那就是郭家的人都已经开始逐渐接纳并且习惯她这个冒名顶替的郭九小姐了。

    郭太师在府上, 向来都不多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苏青,整理好了衣衫便带着郭睿明与郭若雪出了门。

    苏青目送三人离开, 便又懒懒地窝回偏水斋的暖炕之上, 继续翻看着之前没有看完的书。她现在的目的很明确, 就是在郭府扮好郭九小姐。

    郭府的马车之上,郭睿明眉宇微蹙:“九妹越发得沉稳了,看来李嬷嬷在教导上是下了许多功夫的。”

    郭太师点头道:“李嬷嬷是个聪明人,上次你母亲只是稍稍提点几句,她便看出了端倪,给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是个值得结交的。等这教导的课程结束,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郭睿明亦是点头道:“我已经跟静兰说了,让她好生准备着。”

    郭太师对自己这个长媳一直很满意,办事向来得体大方,这些事情交给她做,从未出过岔子,便也不再操心多问,只道:“最近府邸周围可有什么异动?”

    郭睿明摇头:“府兵们未曾看出什么异常。”

    郭太师揉搓着暖炉:“放一些散人出去多留意着。”

    郭睿明颔首:“是,儿子会派人盯着的。”

    “今日上朝,且看着罢。太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郭太师眼眸微眯。

    郭睿明有些担忧道:“依儿子看,六皇子私自招兵造反一事,应该是要等陛下密使回来才会有所定夺。”

    郭太师摇摇头:“你太小看太子的手腕了,他现在是热炕上的蚂蚁,恐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就会出招。召回六皇子,是时势所逼,但是以什么身份召回,却是太子现下最在意的事情。”

    郭睿明表示理解:“是了,连续两本奏折,都在意图打压六皇子归朝的荣光。尤其是这第二本奏折,哪怕陛下再喜欢信任六皇子,也要不得不在心中留下一点点的猜疑。只要这一点点猜疑被太子坐实,恐怕六皇子处境很艰难了。”

    “太子杀招已出,现在就看六皇子到底要怎么接这一招了。”郭太师这话说得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郭睿明看着父亲这般淡定,心中便开始变得不淡定了,有些试探地问道:“父亲以为,六皇子是否有能力破局?”

    “六皇子在南境且病着呢,许都的这些事,就算他有心,也鞭长莫及。这一局,终究是太子赢面更大一些。”

    郭太师说的是不可争辩的事实,郭睿明也不置可否。他的目光透过半透明的马车窗纸,看向窗外朱雀大街,心中有无数思绪在翻腾。

    *

    按照东陵朝令,每月月底二十五日,是东陵百官朝见帝君的日子。

    只要是在许都的官员,不论品级都要在二十五日进宫朝见奏禀事宜。再加上年关将至,各州刺史都已经分批回到了许都准备述职。

    住在都城的大小官员,在晨鼓敲了一遍之后,便早早地起了身,穿戴好官服,或是骑马、或者乘坐轿辇、或者是乘坐马车,在朝东门前汇集成一条人河,等着门口的侍卫验明了身份,好进宫去。

    郭府的马车停下,却没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与郭府马车遥遥相对而停的是一辆规格差不多的马车。

    郭睿明在车上看的真切,低声道:“解太保的马车在对面,儿子去问候一声。”

    郭太师眼睛扫过半透明的窗纸,道:“解和这些年倒是老实,常常告假在家休养。跟他那个女儿一般懂得知进退。解家有四皇子这个外孙在侧,心思也不可小觑。”

    郭睿明望了望那马车,缓缓起身:“今日解太保归朝,想必是病情大好了。儿子去去就来。”

    郭太师冷哼一声缓缓闭上眼睛,算是默许。

    郭睿明披上大氅,放下手炉,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路过的同僚看见,纷纷驻足抱拳行礼:“郭尚书。”

    郭睿明微微欠身,一一还礼,继续向着解府的马车走去。

    解府马车前面的小斯看见郭睿明穿过人群直直向他走位,立即回身呈禀:“老爷,郭尚书来了。”

    “嗯。”里面传来一声轻嗯。

    郭睿明上前,抱拳行礼:“睿明拜见太保。”

    车帘被撩起,里面盘坐着一位满头雪发的老人,这人看上去及其面善,眉宇与眼角边总有散不去的浅浅笑意,就连声音也柔和的宛如一池春水一般:“贤侄快上来说话,外面冷得紧。”

    郭睿明回道:“是。”便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解和看见郭睿明上来,连忙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老夫一直病着,许久不曾看见贤侄与你父亲了。你父亲母亲可安好?”

    郭睿明点头:“是,两位高堂身子还算硬朗,并没有什么大病,多谢世伯关心。倒是世伯久病在家谢客,睿明不能亲自上门看望,是睿明礼数不周。世伯不要怪罪才是。”

    解和笑着摆摆手:“我们两家是世交,无需这些虚礼。老夫的病需要静养,开府门,难免会扰了心绪。”

    郭睿明陪着笑道:“家父也已快过花甲,身子也大不如前,前段时间招了风寒,也是小病了一场。至今还在且养着,怕过了病气给世伯,所便派我过来给世伯闲话。”

    解和见郭睿明如此,嘴角笑意渐收,忍不住感慨道:“还是有个儿子好啊。最少在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派出去使唤。可以在朝堂上相依相左。”

    郭睿明听到解和如此说,连忙道:“惠妃娘娘一向贤孝,清王殿下又文武双全,世伯天伦共享,又有何不好?”

    解和点头:“是了,惠妃娘娘确实很好,老夫又有何不满足呢?门口的人少了,贤侄随我一起进去吧?”

    郭睿明听闻转头去看,进宫朝见人群变得熙攘,连忙起身辞道:“睿明就不劳烦世伯了。”

    解和也不阻拦,点点头,示意郭睿明可以离去。

    郭睿明下了解府的马车,解和挂在嘴角的笑意也变得逐渐冰冷起来:“看吧,还是儿子好啊。最少儿子以后是养在自己家的,跟我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