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沈昭松了手,他当然不会说,视线落在自己刚刚碰了花锦的地方,她皮肤白皙细腻,方才轻轻地一掐,已经红了一圈,她费力地仰头看他。 方才她在做什么?玩躲猫猫,幼稚的游戏,也就她这个年岁的女娘才会玩。 沈昭:“随你吧。” 他气冲冲的来,又寒着脸走,步子都乱了许多,忽然听见身后花锦叫住了他。 添云吓惨了,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花锦的嘴,但她慢了一步,花锦说:“你若不想随我,干脆休了我好了。” 花锦站起身,懒得看被她一句话惊呆的众人,她快要气死了,但她能怎么办呢,她只不过是这被这些天家人随意拿捏欺负的软柿子。 按规矩,按礼仪,可怎么办都有人不满意,皇后难伺候,连沈昭这厮都开始给她甩脸了,这日子苦不堪言,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花锦瞥见手边有茶盏,茶水冰凉,她拾起茶盏,萤雨是最快反应过来她想干嘛的,但萤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杯茶盏从花锦手中飞了出去,砸在了沈昭的脚边。 天爷。 萤雨快被吓疯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花锦转身要往房门走。 试问府中的婢女,何时见过有人对沈昭这样?那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连沈昭自己都怔了怔。 沈昭蹙眉,瞥见花锦转身时的眼角泛红,他顿了顿,抬脚就追。 萤雨连忙来拦他:“殿下息怒!王妃年幼!殿下,殿下!殿下息怒!” 沈昭绕过她,几步就追上去,摁住了花锦想关门的手,他身形颀长,夺门进来,反手阖上了门。 留下门外一片鬼哭狼嚎,无一例外是“殿下息怒”四个字。 花锦其实砸完东西就后悔了,她没敢往沈昭身上砸,就是气沈昭无缘无故发火,休了她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想也知道不可能,他们才成亲没多久。 往后沈昭对她冷眼相待也好,针锋相对也罢,花锦才不在乎。 但她看沈昭进了门,这才慌了。 沈昭垂眸看她,眸里的凉意刺骨,花锦都哆嗦起来了,她刚想出声先发制人,就听见沈昭说:“对不住。” 花锦没反应过来,抖着声音问:“啊?” 沈昭:“是我失礼,对不住。” 第16章 纠缠 花锦没吭声,她能察觉出沈昭话里的歉意与自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昭以为她还是在闹别扭,想了想花锦如今的年岁,语气都柔和了许多:“我是不甚喜欢过节,对不住。” 其实他不道歉也不会怎样,毕竟他身份摆在那,先服软的也一定会是花锦,她处境实在不太好。 但是门外的婢女急匆匆喊,说她家王妃实在是年幼。 既是年幼,让着她些,也没什么,何况他本就没说清楚原因,怪不到她头上。 花锦僵着的手动了动,她不自在地垂下头,没人与她这样道过歉,所以她也不知道怎样的回应才算正常。 沈昭突然问:“你方才说,你怕母后。可我记得母后待你很好,为何怕她?” 因为她觉得我是个狐媚子,勾了沈焰还不够,要来祸害你。这话花锦可不敢说,她闷声答:“我从前在宫中时,女红做的不好,皇后娘娘待我严苛,所以我怕她。” 花锦也不算撒谎,当时人人都默认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花忠又连年打了胜仗,赫赫之功,荣耀无人能敌,她不管是比家室还是与太子的情谊,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皇后对她也就多了些“关照”。 沈昭点点头:“明日要进宫,你早些歇息。” 瞧着沈昭手放在了门上,侧身要走,花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住他。 沈昭走后,添云探头进来,发现屋里摆设都整齐,除了愣怔着站着的花锦,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花锦抬眸,顺着添云打开的门缝向外望,沈昭一身墨色,与红艳艳的宅院格格不入,他仿佛察觉身后的视线,偏过头来,下意识要回望。 花锦收回视线,躲在了屏风后,她看着添云:“冷,把门阖上吧。” 若她没有重生过,若她真的只是初次嫁给沈昭,她一定会为沈昭心动,毕竟经历了被抛弃,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理所当然的将她排在最后一位。 可她不是花三娘了,她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苟延残喘的游魂,不管是将军府,还是燕王府,亦或者是金碧辉煌的皇宫,都不是她的归宿。 花锦抱膝坐在榻上,她托腮看向屏风上挂着的大氅,那日沈昭走得急,随手拽,将她的大氅拽走了。 花锦摇摇头,下榻吹灭了摇曳的火烛,像是吹灭上一世蠢蠢欲动的自己。 要走的,要离开这里。 - 上元节,沈昭大病初愈,晚去了也没人斥责,花锦跟在他身边,躲掉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 这是花锦与沈昭头回一起见陛下,花锦至今都对陛下周身凌厉之气记忆犹新,大概因为他就是谋权篡位走到了今天,所以他是个对血亲骨肉都存了疑心的帝王。 他下令射杀五皇子,宁可听信自己杀戮成性的心,也不愿听五皇子说的任何一个字。 血亲都能残杀,像花锦这样的蝼蚁就更入不了他的眼了。 可他笑的和蔼,像寻常人家对待自己的孩子,亲切的让花锦起来,问候沈昭的病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说出“格杀勿论”四字的人。 今夜是家宴,花锦憋闷的喘不上气,五皇子新妇惨死的梦又浮现,她起身,想自己出去透透气。 添云扶着她,从偏殿离开,一阵凉风拂过面颊,花锦这才好转了许多。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花锦笑道:“你怎么又出来寻我了?” 她以为是沈昭又跟着她出来了,上回在长公主府,若不是沈昭跟出来,恐怕她根本救不了敬菁菁。 可花锦回头,却看到了沈焰。 添云反应快,直接挡在了花锦身前,二人行过礼后,花锦才提前开口:“妾身先行一步。” 尽管想避着沈焰走,但廊下就这么窄,添云尽量在挡,路过时还是让沈焰拽住了花锦。 花锦没想到沈焰真这么大胆,她狠狠将沈焰推开:“太子殿下自重。” 沈焰吃了不少酒,往年上元节的前一夜,他都会与花锦一起登船赏灯,昨夜也去赏了,不过是花瑟陪在他身边。 花瑟含情脉脉,姿态温婉,他本该欣喜,再过一阵子,花瑟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可他破天荒的乐不起来,看着花瑟与花锦有着三分像的眉眼,恍惚想,花锦现在应该与燕王待在一处吧,燕王隔三差五病重,实在不是良配。 沈焰是怎么改变主意娶花瑟的呢? 花瑟与花锦不同,花瑟是体贴的,温顺的,花锦有些被宠惯了的任性与娇气,尤其对待熟稔的人,向来是没心没肺。 比如沈焰做错了一件事,花瑟会柔声细语的原谅他,花锦不会,她是个傲气又有些娇纵的女娘。 所以这样一对比,高下立见,但沈焰也不是个昏头的,他珍惜花锦对他这份依赖,所以他察觉到花瑟的情愫,第一反应是告诉花瑟:“孤与窈窈朝夕相处,断不可能因你出现就动摇。” 可花瑟温婉,懂事,她是幼时因爹娘疏忽流落在外的女娘,听他这样说,也是无所谓的笑笑:“我自幼不在爹娘膝下,又无缘与殿下朝夕相处,我岂敢肖想殿下。” 沈焰:“你既是窈窈长姊,若是有谁入了你的眼,让窈窈告知我一声便是。” 花瑟:“我当真是羡慕窈窈。” 沈焰那日还想,他当然要娶窈窈为妻,他对她的心意天地可鉴。 可他发现,花锦变了。 花锦忽然变得善妒,常常欺负花瑟,沈焰一开始不信,可他让李庆去打听,李庆恰巧见花家爹娘斥责花锦,信了此事。 沈焰去劝慰花锦:“你长姊吃了许多苦,你又何必与她计较得失。” 花锦听到他说的话,突然气炸了,扬声问:“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话?” 沈焰蹙眉:“你怎么变得如此善妒。” 花锦不是个遇事先服软的人,她与沈焰大吵一架,沈焰气冲冲地出门,遇上了刚哭过的花瑟。 一切都刚刚好,换平时,花瑟邀约他,他都会义正言辞的拒绝,但那日他看着花瑟,心想,若是花锦也有她阿姊这般温柔脾性就好了。 一而再再而三,连他变心都刚刚好,顺理成章,他回去后日思夜想,越冷静,越觉得花锦不比花瑟。 所以他求父皇,改娶花瑟。 那日陛下俯视他,说:“你再想想,花三娘毕竟与你朝夕相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好了再来求朕。” 沈焰又去了一趟将军府,正好撞上花瑟的婢女跑出来,婢女说,花瑟落了水,府上的郎中今日正好归家,她正急着跑出去叫郎中。 沈焰回东宫后,李庆也查探回来了,说是因为沈焰前些日子与花瑟一同外出,花锦嫉妒,就推了花瑟入水。 沈焰不敢想象,他差点就娶了花锦这样恶毒的女人,所以他没再犹豫,再次进宫求了陛下。 花三娘悲痛欲绝来堵他,他看着故人面庞,也觉得唏嘘,她竟因为他,与自己的嫡长姊生了嫌隙,还想取人性命,他爱护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竟是这般善妒的性子。 他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花锦的爱意,所以当这份爱意流逝,他才又心痒难耐。 或许是因为花锦嫁的人是他最厌恶的兄长,又或是他本来就没放下花锦。 今日吃多了酒,见花锦离席,他便急匆匆跟了出来,听见花锦柔声说话,才意识到花锦是真的与燕王好上了。 凭什么?不是为了他,连自己的嫡长姊都能残害吗?她的情谊就这样浅,这才多久,就与燕王朝夕相处了? 被花锦狠狠推开后,沈焰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习惯了花锦对他不加掩饰真性情的样子,所以当花锦客套温顺起来,他又烦躁不安。 天知道她温婉的叫他太子殿下,温婉的跟在燕王身边,他有多想折断她,逼她回到从前那般模样。 不是爱我吗? 花锦被沈焰诡异的笑吓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沈焰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廊下寂静,天知道哪个婢女太监是授意来监视他们的,所以花锦冷静了下来:“妾身实在不应该与太子殿下在一处,被人发现了也有辱殿下您的名声,不若殿下先行一步,妾身保证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她选错了方式,沈焰在看到她恢复谦卑模样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他快步上前,伸手正要拽人,添云快他一步,挡在了花锦身前。 添云是将军府出来的婢女,学过武功,但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面前的人动手,只能发抖说:“太子殿下息怒。” 沈焰寒声说:“滚开。” 花锦忽然叹了口气,又将添云挡在身后,她能猜到沈焰的心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强忍着恶心说:“过了上元之夜,殿下就要迎娶阿姊了,阿姊温慧,又吃了许多苦,殿下这般纠缠我,阿姊知道吗?” 沈焰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俯视着花锦,她见沈焰动摇,再次提议:“殿下若是想明白了,就先行一步,今夜之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