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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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密密的雨点子落在金砖上,砸出了一团团雨花,细碎的水珠飞溅到衣摆上,一瞬便在那锦白缎子上晕开,没了痕迹。 几声沉沉的敲门声传来。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秋兰刚唤了一声,“殿下......”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张清冷的脸。 秋兰愣在了那,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殿,殿下不在......” 话还没说完,远处一阵动静,秋兰侧目望去,便看到了穆蓁的马车。 秋兰一声也不敢吭,只立在那,看着马车从雨雾中缓缓使来,余光瞟见身旁那沾了雨水的纹龙靴尖,跟着也转了个方向。 马车在门前停稳,秋兰正要上前去接,却见车帘从里被掀开,出来的人并非是穆蓁。 而是赵坤。 秋兰一时忘了迈脚。 赵坤先下车,撑开了油纸伞,穆蓁才从里出来。 水蓝色的裙摆,沾了些水花,赵坤将伞往她头上移了移,两人抬头,几乎同时看到了门前的萧誉。 萧誉立在那不动。 一只手捏着伞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乍现。 雨雾里一阵沉默。 赵坤看了一眼穆蓁,见其脸色寻常,便将手里的油纸伞轻轻地交到了她手上,“微臣告退。” 穆蓁接过伞,走了过去。 萧誉一直看着她,从她下马车的那一瞬,一双眸子便紧紧地盯在了她身上,等穆蓁到了跟前,那双黑眸便只余了一股忍不住的怒火。 甚至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穆蓁脚步刚跨上台阶,便听萧誉语气冰凉地道,“穆蓁,一个人说话,得讲信用。” 穆蓁脚步顿住,手里的伞颤颤地往后一仰。 萧誉便往下走了一步,盯着她那张冷艳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弃康城虞氏夺汉阳,从南陈到北凉,只身一人前来兑现对你的承诺,你不该视而不见。” 这几日极力克制的好脾气,到底是毁于一旦。 他自来脾气就不好。 尤其是前世最后那十几年,更是暴躁成性。 重活一世,为了她,他在改。 她恨他,可以。 但她不能因恨他,便随意择偶嫁人。 萧誉看着她那张渐渐失了血色的脸,声音放缓了些,“我不会离开北凉,你不喜欢南陈,那咱们就在北凉。” 他欠她的,他慢慢还。 可那只能是他们之间的事。 萧誉说完,看了她一阵,脚步移开,轻轻地从她身旁绕过,“穆蓁,朕说过会娶你,便不是玩笑。” 那双被雨雾染成了墨色的筒靴,再一次踏进雨里,雨水溅起,“啪嗒”一声,空寂而遥远,久久地回荡在穆蓁的耳边。 穆蓁紧紧地握住伞柄,脸色苍白如雪。 阿锁忙地上前扶住她,“殿下......” 雨雾中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穆蓁才回过神来,轻轻地道,“我没事。” ** 屋外的雨点子不住声。 晨曦殿北帝从椅子上起身,出了正殿,正打算回寝宫,便听一道马蹄声由远至近。 雨雾中一人翻身下马,急急地走了过来。 “报!” 王仪心头猛地一提,紧接着又是一声,声音穿过雨雾,直击人耳膜,“陛下,二殿下被困,洛中反了!” 原本安静的雨夜,犹如平地里的一声惊雷。 王仪回过头,就见北帝的脚步当场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 太子穆淮宇到的时候,王贵妃已在晨曦殿,对着北帝哭了半天,“陛下,你得救救康儿啊,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子......” 北帝坐在那,神色沉重,一言不发。 雨雾中不断有臣子赶来,原本暗沉的宫殿,已是灯火通明。 洛中反了。 穆淮宇的十万大军,刚打了个胜仗,以为能回北凉喘口气了,谁知一到洛中,便被关在了城门外,铺天盖地地剑雨从天而降,十万人马,在西关口损失了将近两万,又在城门口牺牲了一万。 其余全被堵在了门外。 经历过西关口一战,兵将早已疲惫,哪里顶不住蓄势待发的洛中兵将,穆淮宇腿上原本就有伤,西关口之后,伤势加重,到了洛中,再也无力进攻,只能暂时撤退,驻扎在洛中之外。 可若不再及时赶回北凉。 南陈必定会从汉阳赶来,直击其后背。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穆淮宇的军队尽数剿灭。 北凉若没了穆淮宇,便等同失了半边胳膊。 届时先不说边防,南陈大魏洛中只要联手进攻,不出一年,北凉必定衰败。 北帝坐在龙椅上,一瞬苍老了几岁。 王贵妃的哭声,底下的臣子争吵声,如密密麻麻的蜂蛹嗡囔在耳边,北帝拿起案上的一个茶杯,猛地碎在了大殿上。 吵闹之声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将周智、杨皓给朕带上来。” 北帝说完,却是将身子往后一靠,满脸颓败,他就算杀了那两棒槌来也没用,那原本就是大魏和洛中,送来牺牲的筹码,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如今能找的人,只有一个。 倘若成功,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阵安静之后,北帝起身,“朕去见萧帝。” 当初萧誉给他的那份情报,只有一半。 大魏确实勾结了蛮夷,以十万大军,偷袭西关口,但他并没告诉自己,洛中也在其中。 大魏在后,洛中在前。 前后夹击。 就算大魏战败,还有南陈汉阳在背后等待时机。 三方联手攻取北凉,这才是那个最先预谋好的完整计划。 如今大魏和洛中皆已行动。 只剩下南陈。 而南陈的汉阳,就在萧誉的手里。 只要萧誉不在此时攻打北凉,北凉便还有一线生机,还能再派兵马去洛中,救回穆淮宇。 一切都还可以扭转。 北帝无可奈何,只能去求人。 前几日北帝还暗自骂萧誉是个疯子,好好的南陈皇帝不做,攻下那高山凸起的汉阳来做何用。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萧誉这回是来掐他脖子的。 ** 萧誉走后,宴观痕便坐在屋里等。 听到门口的动静,宴观痕侧身伸出了个脑袋,便见萧誉将那块木板又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 当即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就他那德行,哪里是个哄人的料。 努力了半天,到头来,屁也不是。 全被他那身臭脾气给毁了。 宴观痕懒洋洋地起身,招呼了一声,“陛下回来了。” 萧誉没搭理他。 将肩头的那快木板取下来,搁在了桌案上后,一声不吭地又拿了那碗鱼食去了后院。 宴观痕眼睛一闭,懒得再看。 刚收到消息,洛中反了。 北凉这回还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不联姻更好,省得到时再翻脸。 明日天一亮,陛下也该动身回南陈。 宴观痕又重新坐了回去,拿了本军事书籍,还没看两眼,北帝便走了进来。 ** 北帝从一排雨线的长廊下疾步穿过来,满池子的雨花,根本不见鱼群,萧誉却依旧坐在那长椅上,一粒一粒地投喂。 身上还是适才出去时的那身锦白缎子。 一双眼睛淡淡地盯着水面,面无表情。 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在那伸出廊外的金丝靴尖上,一半浸入靴面,一半慢慢地滑落而下,脚边垂下的一方衣袍也早已湿了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