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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就往那里去,别回头,什么也别想。”我坚决的对她说。 她却努力将目光转向一旁。 “教主大人。”她喃喃道。 童磨立刻满面笑容地贴了过来。 “我在这里哦,小琴叶。”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动听。 “怎么办才好呢,教主大人…总是像个孩子一样。”琴叶含着的眼泪终于沿着脸颊滑落。 “我一点也没办法原谅您,您吃掉枝子她们,也吃掉了我,这些事,我全都想起来了,一点也没办法原谅…” “但是…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得到幸福。” “教主大人,请您一定要得到幸福哦…” 童磨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似乎他一贯伶俐的嘴巴和头脑全都停止了运转。 “幸福啊……” 他轻声自语,似乎对这个他曾对信徒说出过千万次的词感到无比陌生。 琴叶的灵魂合上眼睛,一点点化为白色的光点,向天上飘去。 “啊,对了,小琴叶,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童磨忽然微笑起来,用一种非常柔和的语气说道: “伊之助长成了很厉害的男孩子哦,我亲眼看到了,一眼就认出是你的儿子,真的非常出色,也像你一样坚强勇敢哦。” 我看到了少女最后的笑容,她说:太好了。 命运的滚滚洪流,苍茫百年,能在人海中相遇,真是太好了。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离散,我们也依然学到了很多。 如有缘份,愿能再会。 若无缘再见,也希望你在某处,开始新的生活。 朋友,家人,所爱之人,皆是如此。 目送最后一点白光消失在天际,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转身向荒原的深处走去。 “小染也要逃走了吗?” 童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人却没有跟上来。 “对。我们分开走吧,童磨大人。” 我不想回头,一丁点也不想,就算我知道那只鬼现在一定用那副天真无辜的表情注视着我,独自一人站在无边的空旷与荒芜当中,就像数百年来他所度过的全部岁月那样。 如果我回头,他一定会马上露出黏糊糊的笑容,用他使用的无比熟练的甜言蜜语把我留下。 我不是琴叶,我可以逃离。 这次他没有追上来。 我在荒原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期间又想起很多事。 那一年,白应该是六岁,或者七岁。我对人类的年纪总是记不清楚。 她是个早慧的女孩子,从进入神社开始,就每天泡在藏书室里,由女侍教她识字读书,虽然那不是巫女的职责,这些女孩一般只要学习经文和神乐就好。但白很喜欢读书,也学的很快,因此才进入神社两年左右的时间,就能捧着各种经书读给我听了。 “小白小白,你知道这段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我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打掉了她手里的书。 “不要急嘛,我来给你讲。”她捡回书,煞有甚事的坐好,“这段讲的是,人心和佛法的本质都是空无的,所有你感受到的气味、颜色甚至是触觉,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什么鬼啊,我不想听。 我之前吃过那么多小女孩,没见过这么唠叨的,简直比寺庙里的老僧人还能唠叨。 我整日在熏香和经文的伴随中盘在她身边睡觉,虽然她很吵,但神社里很凉快,我不愿意挪地方。况且她也是唯一看到我不会尖叫的人类。 渐渐我也发现,白的眼睛很特别,她似乎可以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甚至是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有时进入神社的人身上的某种气息会让她觉得讨厌,我就故意把供品从桌上打落到地上,来人理解不了为什么东西会莫名掉到地上,就被吓得落荒而逃。白笑到不行,看她在笑,我也会莫名的跟着愉悦起来。 有时她也会对着神社某处呆呆的看,我便会注意到那里有什么奇形怪状的灵体,或是悄悄进来的黑影,这种时候我一般会故意显出形体,露出尖牙,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瞬间消失。 白就会更加开心的扑过来抱住我,说些“小白最厉害了!”这样的废话。 我是神啊,小家伙,我当然厉害了。 我得意的想。 人类总要有求于我,你再怎么特别,也只是个小小的人类,所以不会例外的。 我们没有遇到过鬼。神社后面种了一棵巨大的紫藤树,听人类说鬼惧怕那东西。我也从来不担心哪只鬼敢进入我的地盘。 又过了一年,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就是太瘦,全身没有几两肉,看着都塞牙。 她读的书更深奥了,人也更野了。 秋冬的时候还好,我懒得动,外面下着雨雪时,我们就挤成一团在她的房间里生着碳炉烤火,她有时还会从菜园挖两个红薯放在火上烤,最后往往是糊的,吃的她一脸一身黑灰,让照顾她的女侍格外崩溃。 最要命的是她还会往我嘴里塞红薯,糊的我满嘴都是又甜又粘的东西,实在恶心。 夏天时可以玩的东西就尤其多了。神社后面就是山,她喜欢白天偷偷跑到山上,一呆就是一天,山上有小溪有野果,不愁吃喝。女侍一开始会找她,后来大概看她跑的实在很频繁,又每次都会平安回来,只要她做完功课,干脆也就放任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