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你怎么定义举手之劳？〉
他们走到表演教室停了下来，比起幽暗的场所，还是光明的地方适合他。 转了门把，发现前后门都是锁着的。双妍芮不假思索，直接开始推窗，有一扇窗真的就被推开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从这里爬……」利林的话还没讲完之前，双妍芮已经乾净俐落的跳进去了。 这么熟练的程度肯定是个惯犯。利林正在思考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勉为其难的朝内跨了一隻脚…… 而于此同时，双妍芮已经开好灯和冷气然后去帮前辈开门，一开门没看见人，走出去才发现两个大长腿卡在窗户上显得微微狼狈的人类。 「前辈你想从这里进啊？」她也没料想到这句话会让利林体会到什么叫进退不得。 事情没有做一半的，利林扭曲了一下穿过窗户，落地的瞬间直接开问，没有要给她继续深究此事的时间。 「所以，要跟我说什么？」他说。 双妍芮急急忙忙跑回教室，把门轻轻关上。 说是要赶快跟前辈谈谈，但是看着他又突然说不出口，双妍芮踩着小碎步向她走来，心里捣鼓着开头该怎么说才好。 利林看这情况，有点不耐烦的将手盘在胸前，已经够高了颈子还微微上仰，这种看不起人的样子只有在偶像剧或她面前出现。他在人前可是把谦虚善良这种品行做到最高规格。 看到这种情形，她好像更说不出口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大概一分鐘，这样莫名其妙的沉默让他软化了。利林改变了姿态，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气氛好像因此变轻松了一点。 双妍芮蹭了过去，然后就蹲在他的桌子前，这种情形不知怎么有点像是午休时间偷偷幽会的小情侣。 「那个……我有推荐的人……她真的演技很好，长得又很漂亮，把何净这个角色交给她我很放心……」她有点支支吾吾的开局。 利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点点头。 「有推荐的人，那就去跟导演说，他们现在很急迫应该会安排试镜，有实力的话自然有机会。」利林不懂这种事有什么好难啟口的，但想想她可能就把自己当公司代表了，需要发言的场合先问过也算是礼貌的一种。 「可是她有点困难……她跟我一样……就是……」双妍芮觉得自己紧张的气都喘不匀了，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她知道再不说前辈就会转身离去。「方会长。」 利林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盯着她胆怯的面容，最后扯出一抹冷笑。 「方会长关我什么事？」他轻轻地说，又是这种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语调。 怕他是真的不清楚，双妍芮决定说仔细一些。 「这位演员她跟我一样，在一次公演的时候被方会长看中了，之后的路都走的很不顺，只要有露脸的角色都会被推掉……」 「所以说，为什么要告诉我？」利林打断她，深深的看着她。 这明亮的教室一瞬间变成了审讯室，四处漆黑，只有他们之间的一盏孱弱电灯泡在闪烁，她看着他压迫的眼神，也不知道应该埋头直进，还是抱头窜逃的好。 又在这短短的一剎那，她想起了朝顏漂亮且温柔的脸孔，还有她全身的瘀青，就算机会渺茫，身为朋友……不！身为信仰虔诚的信徒，她也该奋勇向前。 「前辈，我是你拯救的，好不容易终于能够看到希望。现在有一个相同遭遇的女孩，你的举手之劳，会是她爬上高顶的机会，她一定赚的比我多千百倍，签下她真的不亏的。」 利林冷静的听完，却只是冷笑。 「双妍芮，你怎么定义『举手之劳』？」他歪着头轻轻的笑，眼神有点迷茫，一手温柔抚着她的后脑，他精緻的脸一点一点的朝她逼近，近到她难以对焦的程度。「你以为我碰到谁都可以献出我的吻？只因为我是演员吗？举手之劳？为什么不是你去做？」 双妍芮膝盖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不是举手之劳我说错话了！可是您不是跟方会长熟嘛！有你的帮忙真的可以救我们一命的！」 见她还死性不改，利林彻底严肃了，瞬间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 「你要我怎么救她？跑去跟方会长说换女朋友了？然后吻她，拯救她……再接下来呢？回到地狱的不就是你嘛？你以为方会长对你长达十一年的执着，是随便就能放弃的吗？」利林声音很低沉，痛心的感觉她听出来了。但不知道他是在痛心她不珍惜他的恩惠，还是痛心她根本没有想到她自己。 前辈没说错，她凭什么要别人牺牲自己去成就她的愿望，双妍芮算什么？居然要前辈一再再的为她做出牺牲？ 但是如果没有前辈，方会长那一坎根本就过不去。入场票都拿不到，更别说以后的关卡了。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吗？」双妍芮仰头看着他，他看起来又近又远，近的是他就在她面前，远的是她即使跪在神祇面前求了又求，都不一定能指引她一条明确的道路。更何况是前辈，他又不欠她的，回顾刚才自己的行为，只觉得厚脸皮到了极致，当下还丝毫没察觉。 利林转身，走了几步。 「期待别人成为英雄，不如你自己当吧！」他说，然后离开。 双妍芮觉得他这句话已经是温暖的了。 等她足够强大，就可以成为别人的英雄了吧？ 朝顏可不可以，等她到那个时候呢？ 让她成为方会长也要看她几分面子的人，让她在这个圈子站足地位，让她再也不会害怕与方会长反目。到那个时候，她会自己成为英雄的。 她终于懂得把责任反推回自己身上，很重，她不得有些瘫软。回想起刚刚的种种，她流下泪来，却不知道是为了哪部分而哭。 好像没有人是真正错了，但为什么会那么辛苦？ 她抬头，在窗户前看到一个身影快速闪过，那身影好像顾华，果然在无助的时候最会想起他，现在连幻象都见到了。 原本双妍芮是想要哭饱再走的，反正距离黄昏还早得很。 但想起哭眼睛会肿的，拍第一个画面就这样还得了，她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想想快乐的事情。走出教室她四处走走散心，发现这里有好多回忆，模模糊糊的，但大多都跟顾华有关。 校舍是椭圆形的，很瘦的那种椭圆形，她的教室在这里，顾华的教室在正对面。顾华说过她在里面做什么，他在教室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有什么话要分享的时候，她会懒得绕过一圈去找他。下课时间直接趴在栏杆上，开始运用肢体语言，顾华的领悟力总是很高，十次中至少会对个九次。 为什么可以面对面之后，他们之间的话反而少了呢？为什么会多出那么多她不想要让顾华知道的事情呢？ 她茫然得对着过往的他们挥手，对面教室现在是道具组的据点，只是没有人刚好朝她这里看。 所以为什么，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顾华都恰好能看见她呢？ // 时间差不多了，终于要开始正式开拍。剧组虽然依旧为女主角未定这件事情感到慌乱，但演员都来了场地也借了，总是要先把能拍的拍一拍。 妆发师看到双妍芮脸上一团混乱，也没时间叹气就直接上手了。对比她这边的骚乱，不远处的利林显得气定神间，好像还说了些笑话逗着身旁的工作人员花枝乱颤。 双妍芮看到此景应该是感到欣慰的，至少前辈没有因为她的不懂事而败坏心情……但是……想到自己难过成这样，而前辈丝毫未损，就觉得……就觉得…… 没怎样，反正错的就是她。 但是莫名的不爽。 黄昏时刻来临，夕阳照射教室让所有东西都像镀了一层金，很漂亮，但又不刺眼。 何渡和倪瑜的故事就是从这里掀开序幕的。 今天要拍摄的这幕戏，她称之为一桶水、两桶水，顾名思义就是与水有关。 通常有关水的戏是放最后拍的，因为身体湿了比较难復原，妆发什么的也是灾难。但就导演所说，这次拍水戏是借了比较高级的装备，导演洋洋得意的念了一串型号，只是她一点概念都没有，要是顾华就会很感兴趣。而设备借了半天就得还。 其实也没关係，何渡和倪瑜也是因为这两桶水认识的，顺着拍也比较能入戏。 准备开始了，利林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嘴角掺了一种带有痞气的笑，这人设有点像倪瑜少年期，前辈显然已经入戏了。 「小心别ng！」他轻声对她说。这种带有威胁的语气他也只会在她耳边说。 而这句话恰巧啟发了她。 『a！』 倪瑜和同学提着擦玻璃的水桶在走廊上嬉闹，一来一往就开始泼起水来，同学机灵闪躲，百分之九十的水都殃及到了一旁的路人身上，也就是何渡。真的来的很突然，何渡茫然的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忘记生气。 「同学，同学抱歉，你有没有怎样？」倪瑜慌张的询问。制服的材质很透，被打湿后可以依稀看见里面内衣的形状，倪瑜想要替她挡着，又只能挡住自己的一双眼。 也因为挡住了眼，他没发现何渡的神情一帧一帧的在变化，从茫然，到皱眉，轻轻地慍怒，变成别有心思的坏笑。 「当然没有怎么样。」何渡轻柔的说。 然后抬起装满水的桶子往他身上泼去。 「卡！前面都很好，但是拿桶子的手挡到一号机的画面了！再一次！」 是演员都有ng的时候，一开始利林很认命地去做恢復作业，然而第二次…… 「卡！这次是身体挡到镜头啦！」 第三次…… 「卡！何渡说话完再泼才对啊！连太紧了！啊！可是表情我很喜欢，咬牙切齿又开心復仇的表情，好像真的一样！」 嗯，好像是真的。 双妍芮觉得导演慧眼识英雄。 利林在眾人面前都装作特别大度的样子，双妍芮觉得三次也就够了，第四次顺利的过了。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这句话是何渡泼完倪瑜后说的。 讽刺意味很浓厚，她真的演得很好，跟真的一样。 然后当利林去看这一段的回放后，他指出双妍芮前面一条过的泼水片段有点美中不足。 导演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利林一副完美主义的样子重点分析。 「导演你看，她在被泼到的零点几秒前就闭眼了，这很明显不够真实。这次我们採用的又是高规格高速的摄影机，任何细节都会被观影者放大检视……」 导演被说服了。 所以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们拍到夕阳一点都不剩的时候才成功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