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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弈握住了玉佩,用力一捏,玉佩应声而碎,一缕黑气溢散而出,被她一口吹散。 “他送你的玉佩里被种下了魔煞之气,你结丹之时便会侵扰你的元神,令你元神溢散,重则身亡,轻则丧智。” 晏遮垂下眼眸,置于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了,白皙的手背上翻出淡青的血管,泄露了他内心的哀痛与震惊。 “他的资质也是不差,就是心性不好。”姜弈扫了他一眼,“我看人最重心性,你虽被坏了根基,但我四魂族的修行功法可助你补全元神缺损。自今日起,你便拜在我门下吧。” 晏遮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喜色,颤声喊道:“师、师尊……” 姜弈轻轻一笑:“四魂族每代仅有一人,你算是第二人。不过,你便是修炼我族功法,也终究与我不同。” 晏遮道:“师尊可自创宗门。” 姜弈摸了摸下巴:“也无不可。” 晏遮又道:“叫魂宗可好?师尊便是弈尊。” 姜弈一笑:“只有两人的宗门,怕是有些磕碜。” “但这两人,却有一人是当世神明。”晏遮温声笑道。 姜弈也笑着道:“还有一人是未来帝君。嗯,不磕碜。” 晏遮温和地凝视着她,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在心底,那个轮廓一日深过一日,在心上刻出了血来,刺痛又腥甜。 她说晏钊心狠手辣,手段通天,而他尚且稚嫩,不宜与他硬拼,更何况诸侯虎视眈眈,有晏钊锋芒毕露为他挡箭,他才能安心修炼。 他听了她的话,韬光养晦,留给外人一个酗酒丧智的假象,每日窝在小院内,接受她的教导。 她一边饮着酒,一边指点他修行。 “元神与肉身是两套修行之法,世人的修行是自外而内,先强躯壳而后凝练元神,我们魂宗不需要这种事倍功半的落后之法。”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一幅幅星图,“你观想天地,将自己融入天地之间,接引灵气入窍,以元神接受灵气洗礼。” 他依言行之,她含笑点头。 “孺子可教。混沌之气分天地,上升为清气,凝化为星辰,上古神族便诞生于星辰,幻化自清气。观想星辰,便能接引清气,哪怕再少,也强过浊气万分。”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浅浅打了个酒嗝,“其实人心之中,也有一丝清气,所以神族才需要人族的供奉信仰,攫取人心中的清气为己用。这丝清气诞生于大悲大喜之间,只是大喜难得,大悲常有,所以……”她皱了个眉头,不愿再说下去。 “师尊,您的修行之道,和神族一样吗?”他问道。 “相似。”她淡淡道,“我汲取的是众生愿力,便是众生心中那一丝清气。但有所得,必有付出,天地之道,在于守恒。我自众生得到的,便有归还之日。” “归还之日……”少年心中一颤,“是什么时候?” “达成所愿,灾厄消弭,便是我身退之日。”她云淡风轻地说起自己的归期,“这不是你该在意的事了,那时候你也能独挡一面。你虽修行我族功法,却也只是个凡人,按我教你的去做,百年之内必能晋升法相,两百年内平定天下,还有七百年够你安享太平。” 只有三百年啊…… 晏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住了晦暗的双眸,也掩住了他不能言说的心思。 他何其有幸,得到了神明的垂青。 却又何其不幸,只能拥有短短的数百年。 见过大海的人,怎能甘心屈居于井底。 见过光明的人,怎能忍受无尽的黑暗。 他看着姜弈偶然绽出的明艳笑颜,忽然明白了为何神农像无面。 神明若有了倾国的容颜,这跪拜便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 想要亵渎,想要独占。 他装作不经意地靠近,指尖摩挲过她微凉的衣角,只是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也足够他悸动多日。 可她总是离得远远的,目光也甚少在他身上停留,她蹙起优美的双眉,看着深宫之中复杂的人心,偶尔也会发出感叹——人心不古。 这宫里的尔虞我诈脏了她的眼。 他只能更加小心地藏起贪念与欲望,生怕她知道了,弃了他。 离得越近,便越恪守己身,唯有她不在身旁,才能放肆地思念。 “师尊,凡人与神明的差别在哪里?” 他状若无意地问起,藏起了想要成神的心思。 “神明无私无己。”她淡淡说道。 “若有了私心呢?”他问。 她轻蹙眉头,想了想:“或者成人,或者成魔。” “那凡人若是无私,便能成神吗?”他又问。 姜弈轻笑一声:“神明自人心而生,人人皆可成神。但若只是想拥有神明的力量,却不承担神明的使命,那便只是魔。” 晏遮心想——原来他是入了魔了。 “神明有倾世之力,您为何不自立为帝?”他轻声问道。 “我若为帝,灾祸便是因我而起。”姜弈无奈摇头,“我也曾想过,如何才能应众生之愿,令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但翻遍天禄宫藏书,似乎只有出圣君一途。” 晏遮微笑道:“原来,神明也并非无所不能。” “神明生而知之,却非全知全能。”姜弈支着腮蹙眉眺望远方,“一任圣君,至多也只可得千年盛世,如何能得万世太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