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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地回想着方才宴间的一幕幕场景,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一切表象明明都很正常,宾客衷心地祝贺,说着千篇一律的场面话,主人则答谢敬酒,并为夫人不能露面委婉致歉。 殷怀捻了捻手指,余光下意识地瞄着纱帘,究竟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安呢? 湘夫人的倩影隔着纱幕映入殷怀眼帘,她正懒懒倚榻,徐徐摆扇。 突然,殷怀想起了什么,心头蓦地一紧——那湘夫人在起坐行礼时,正立在湘君身侧,那身形足有九尺高,竟与修姱齐平! 女子固然有生来高挑者,但若说九尺高的,却属罕见。这位湘夫人,不但相貌,连身量都与湘君酷似!殷怀越想,越觉得奇怪,心绪不宁间,甚至未察觉乐、舞是何时歇的。 直到冯夷举杯,向殷怀劝酒,殷怀才豁然回过神来,连忙举杯回应。 修姱见此,笑道:“冯夷君你可要当心了,小殷怀可是真正的海量!我还没见过他和谁拼酒输过。” 宴饮至白日将尽,终是散了。 殷怀犹自面不改色,冯夷却已歪歪倒倒,嘴里还胡乱叫着:“殿下,我喝了,您自便。” 海若公昏睡了大半日,此时倒清醒了不少,抚着冯夷踏上木兰舟,又挥手与殷怀道别。 水龙吟啸,随即渡去。 随侍殷怀的水草精见殷怀久不登船,不由好奇问:“殿下在等什么人吗?若是有人接您,也应该是候在彼岸湖畔。” 殷怀沉吟道:“方才告别得匆忙,想起还有要事没来得及告知湘君,须得现在回去一趟。” 水草随侍一边领他往回走,一边道:“灵君这会儿怕是正在沐浴更衣,殿下恐要等待片刻。” 殷怀道:“无妨,说与夫人也是一样。” 水草随待为难道:“这……并非小人怠慢,只是我们这位夫人,素来不喜生人被打扰,小人不敢贸然通禀啊!” 殷怀朝他微微一笑,道:“无妨,你下去吧,我自行说与夫人便是。” 水草精一愣。 殷怀微抬下巴,向他示意:“喏,你家夫人。” 蔷薇花架边,一女子头戴幂篱,立在斜阳下,黄昏的夕照将她修长的影子投在深深浅浅的蔷薇花上。她听闻动静,回眸向这边看来。 殷怀上前几步,拱手道:“夫人这是要出门吗?怀正巧无事,可送嫂嫂一程。” 湘夫人掩嘴笑道:“殿下真是糊涂了,妾身是要与夫君去行‘成婚礼’啊!” 殷怀诧异道:“还要去哪里成礼啊?” 恰巧湘君已重整了衣冠过来,听见殷怀此问,笑答道:“我们啊,要去我先前得道的山洞订立死生契,契成才算真正礼成。咦,小殷怀,你怎么还没离开?” 湘夫人挽过他的手臂,笑着奚落道:“殿下好像有些醉了,认不得路,这才绕了一大圈,最后去而复返呢!” 修姱拍拍殷怀的肩膀,笑道:“那小殷怀你继续兜圈,我与夫人先行走了!”说着,果真挽着湘夫人径自走远。 殷怀拧眉凝望着那二道倚靠在一起的背影,修姱不知同那女子说了什么,对方笑瘫在他怀里,蜜意浓情,稠胜花香。 殷怀皱眉收回目光,恰见一只彩蝶停在身侧的蔷薇花架上。 他略一挥手,那蝶便被他这动作惊飞,却在绕了圈后,仍落回花架。 殷怀不由自哂一笑,亦举步离去。 第65章 蝴蝶梦 白日依山时,外宴场上陆续有酒足饭饱的宾客告辞离去,留下一片杯盘狼藉。 坐在沈碧那桌的客人却还没走,他正对面的胖大叔犹在胡吃海塞,间隙还嘬几口果酒解渴。 而胖大叔右手边,司无相正兴致勃勃地对沈碧讲述道:“那是个严酷的寒冬,我母亲偶然失群,踽踽独行。她大着肚子,即将生产,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风雪刮得很紧,她未察觉的是,一匹饿狼正循着她的足迹缓缓靠近。母亲在雪中诞下了我,当她勉力睁开双眼,想要看一看刚出世的孩儿时,却看见了从不远处踱来的狼兽。她拼尽最后一分气力,将我压护在身下,而那匹饿狼嚎叫一声,凶恶地朝母亲扑来——” 胖大叔吃得起劲,不知不觉间竟化回了原形,长须随着咀嚼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而司无相则讲到了关键处,激动得面红耳赤,只听他抑扬顿挫道:“——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白光如刃般劈来!那狼一惊,停住动作,向光源看去。风雪如晦,一位少年神君遍体金光地立在不远处,照亮了暗昧雪夜。他温和地对那匹狼招招手,狼犹疑着上前,少年神君低俯下身,从袖中取出个食盒,打开盖子放到地上,示意狼道:‘孤儿寡母实在可怜,你吃饱了这餐,便放过它们吧。’那狼虽不情愿,但也只好听命。少年神君见他乖乖上前啃肉,笑道:‘本是带给弟弟的,现在倒便宜了你……’” 沈碧拿取桑葚的手指陡然用力。下一刻,左手手心一热,沈碧摊开手掌,只见上面的金乌正在流烁振羽,鸟喙开合,随之响起殷怀的声音:“我便要到了,你可以出来了。” 沈碧敷衍地应了声。 那头忽又唤道:“司无相?你可在?” 司无相立马探身近前,恭敬道:“殿下,小灵在此。” 殷怀道:“司无相,你可听说过‘死生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