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深秋之下我和你(1)
睁眼的第一瞬,我便知道自己又离开虎斑猫的世界,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我在秋日的午后行走,口袋里还揣着最后一条肉泥,却不知道何去何从。少了虎斑猫之后,世界也悄然改变,或许是冬日将至,街角上的每一寸风光失去原本的光鲜,映入眼帘的画面如同相簿里的黑白照片,韵味十足却不再鲜活。 虎斑猫离开之后,我再次身处荒芜的孤岛,只能遥望彼岸的灯火璀璨,却不能亲身感受它的繁华。 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迎面而来,他们十指紧扣,就像两块分不开的口香糖,甜腻而黏人,在这个世界仍然隐形的我,只能先让步供他们通过。 我站在一家玩具店的屋簷下,身后的玻璃橱窗传来圣诞颂歌,回眸时,我发现一隻围着红白围巾的泰迪熊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它保持相同坐姿,对每一个行人微笑。 「好可爱啊!」我发自内心地说。 但它吊牌上的明码标价,粗体黑字是远超我想像的价格,我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只能隔着橱窗叹气,薄薄的水雾映在玻璃上,旋即消失。 若对大部分的小女孩来说,拥有一隻毛茸茸的玩具熊是愿望之一,那对大部分进入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在校园里谈上一段粉红色的恋爱也是梦想清单之一吧。 又看了一眼泰迪熊的售价,我不禁悵然若失,活了将近二十年,有人的梦想完成大半,而我藏在心里的愿望,实现的却寥寥可数,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但我也无权怨怪上天,也许只是因为我的不争气。 我的目光依依不捨地离开玻璃窗,转头朝对街看去时,却发现半空中横跨道路的圣诞灯饰已经被点亮,上面的图腾在半灰暗的天空闪耀,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这条商业街已经充满圣诞气息。 我不禁想起,一个流传大学校园的传说:传说在大二的圣诞节前没有脱单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单身直到毕业。 看来我也将成为传说的一部分了,我在心里自嘲,然后落寞地低下头,不知何去何从。 「喵~」突然,我听见一声猫叫,声线几乎与印象中的虎斑猫如出一辙。 我震惊的抬头,就见对街的人行道上多出一隻猫咪,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里,不断有人从牠面前经过,但牠一点也不动摇,眼神紧紧地盯着我。 牠也看得到我? 彷彿为了让我再确认一次,牠又衝着我不断叫唤,而牠的脚上也有四隻白袜子。来不及细想这么多,我无视交通规则,抬步小心翼翼地跨过中间的道路,深怕吓跑牠。 牠一见到我,便对着我磨蹭、示好,牠的力气很大,与其说牠是猫,我觉得更像黄金猎犬。 即使模样相像,我也篤定牠不是虎斑猫。失落感在心中蔓延,我还以为作梦的时候,所有事情都能违反常理,譬如我隐形,又或者虎斑猫復活…… 移情作用下,我把对虎斑猫的感情转移到牠的身上,我怜爱地摸了牠的头,想先把牠带离这个充满人类的环境。 出乎意料地,牠真的就像一隻忠诚的大狗,安分地跟在我的身后,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 我在牠面前蹲下,掏出口袋里的最后一条肉泥,在牠面前撕开。牠舔得十分尽兴,只是一下子,包装里的肉泥空空如也,但牠没有如傲娇的虎斑猫,头也不回地离去,反而瞇着眼,用粉色的舌头舔舐我的手背。 因为舌上倒刺的关係,我除了感觉溼溼热热的,还有阵阵刺痛的感觉。据说,猫咪如果主动舔人的话,是表现友好的象徵,从这方面来看,牠比虎斑猫亲人很多。 我趁机揉了牠的脑袋,看着眼前如此相似的猫,还是会情不自禁想起虎斑猫,一想起心中就有淡淡的苦涩,更多的是悔恨,若我当时带牠离开巷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憾事了? 思至此,我趁着四下无人,把猫咪一把抱进怀里,也许是不适应我的怀抱,牠不断挣扎想要逃离,但我没有给牠机会,反而抱得更紧,一来一往后,牠终于安分。 如果是虎斑猫,估计一下就把我的手臂咬出伤口,我不禁想到,幸好牠是一隻亲人的乖猫咪。 我在长椅上坐下,让牠随意地趴在大腿上,牠犹豫了一下后,把头拱进我的刷毛外套里,无意间露出牠的右后脚。猛地一看,我的瞳孔瞬间放大,牠右后脚的白袜子上也有一个约两公分大的黑色斑纹,而且这一脚的白袜子长度,也明显比其他脚来得长。 过于震惊,我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手搭在牠的背脊,久久没有动静。这是巧合吗?牠真的是原来的虎斑猫,可是为什么个性截然不同?太多问题同时在我的大脑里產生,像是纠结的毛线球,不知如何解起。 直到牠不满我的分心,从外套里探头舔了一下我的手,我才恍然回神,继续抚摸牠,牠愜意地瞇着眼,在我面前没有警觉的翻出软软的肚皮,而虎斑猫不曾对我露出肚皮。 我很肯定这隻猫的长相是虎斑猫的样子,但牠的体内却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完全超出我可以控制的范围。作为一个在梦里被操控的人,我就像一个具有意识的傀儡,只能眼睁睁地任人摆布,却无力改变。 「虎斑猫。」我尝试叫出从前称呼牠的名字,牠的耳朵动了一下,停止理毛的动作,用无辜的眼睛看着我,守候的眼神像在等我派给牠任务。我又一次失望,牠不是我认识的虎斑猫。 所以,死亡之后怎么可能重生,即使披着相同的外衣,内里的模样仍可以被一眼看穿。即使心里有再多懊悔,也唤不回虎斑猫唯一一条性命,我用双手摀住自己的脸,把头埋进猫咪,我感觉牠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逃开。 「我就叫你阿黄吧。」我闷在牠松软的毛里说。 我为牠取了一个跟外表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除了强迫自己记得牠不是虎斑猫,也因为牠坚定的眼神,总是让我联想到黄金猎犬的温润如玉,彷彿冬日阳光的存在。 「阿黄。」我抬起头先叫了一声,牠的耳朵动了一下后,回头看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牠的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我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喵~」 「阿黄、阿黄、阿黄……」我一遍一遍的叫着,而牠也充满灵性,随着我的叫唤,一下又一下地舔舐我的手,像砂纸磨擦般的触感,也让我再次确认眼前的真实。 我在牠的背上来回抚摸,像是两个受伤的小兽,无须任何言语,只要一点动作就能抚慰对方。 阿黄,我一定不会拋下你,任你在热闹的街头独自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