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冷酷无情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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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文律看着南凉洲,目光像两口幽深平静的古井。 他没有握剑,伸手拨下了挽在发上的竹枝,满头乌发披散。这支青翠如从竹上才折下来的枝被他夹在指间,成了一柄剑。 这柄剑落向南凉洲,尤带露水的湿润,接触到那些弥漫的气,悄无声息地进去了,好像那些混合了不同世界力量的屏障,真的就只是一层雾气。 竹枝落到地上,向下生根、向上生长,根裂磐石、枝可拂云。那些拂云的枝轻轻一抖,叶上洁净的露水化去了南凉洲上弥漫的太岁之气与魔气。那些深扎的根只一绞缠,掩藏在南凉洲的小世界就发出了一声哀鸣。 最后一根天地之柱立下。 楚狂人看着那枝竹,忽然大喷了一口血,哈哈狂笑起来。 “原来如此,破绽!全都是破绽!” 他自以为严密的屏障,在剑尊眼中全是破绽! 像一张疏漏的破网,剑尊用不着斩破这张网,他自可来去自由! 大阵反噬,哪怕剑尊根本没有斩他们,这一群参与进来的魔修们也各个重伤。 楚狂人没有理会这些之前的同伴,大哭大笑,摇摇晃晃地大嚎着离去了。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不容我长,何存我道?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不予我来,由何生我? “不予我去,由何活我?” 楚狂人又发癫了。 其他魔修互相戒备着离开,在虚弱的情况下,他们本来并不足够信任的联盟霎时崩塌了。 至于发狂的楚狂人,没有谁理会他。这人每每发狂的时候,都难对付得很。 谁知道遂古谁传的道? 谁知道魔修一道为何能够存在?前路又在何方? 现在天地要立八柱,再开神道。乾坤东南缺损,是因为魔渊入侵。那时魔修一道开始在乾坤诞生了,那时解决魔渊之威的剑尊已经成了仙道前路上可见的标杆。 宁闲眠、花空谢、万宝光、监戎、青帝、九灵……这一个个修士已将仙路走向极近道的极致。可是魔修的前路在哪里? 乾坤之道若不容许魔修接近,又为何要生出魔修一道?乾坤之道又不容许魔修离开,为何还要使他们存活下去? 同为魔修,在此路上行走甚远的修士,他们能够理解楚狂人的怆然,却又嗤嘲他的癫狂。 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吗? 不归阜中,夏遗目光却陡然投向了楚狂人。 在楚狂人发狂的时候,他发现楚狂人身上不稳定的魔念竟然在逐渐收束平稳。 朱紫阁站在不归阜外,自语似的歪头看向不归阜中,笑道:“我说过,你那颗魔心,我可以帮你控制。” …… 天地八柱已立,上下贯通。 北海之中,有大鱼跃出,带漫天水光,悠长而鸣,化作巨鸟,翔于九天,遇下一海,大鸟敛翅入水,又化大鱼。 鲲鹏遨游于七海,七海贯通如一,其气合于八柱,向下贯通幽冥。 幽洲当中,与乾坤阳世所对应的八洲上,各有剑意、金鼎、幻影、不死木、长|枪、风云汇聚之身、足印、翠竹显化,接星云之气而降。 幽洲深处,有竖目之龙衔烛,巨龙昂首,烛光照彻幽洲,承接星云七海。 双文律正好有个用得到的小玩意儿。他把鬼域图往幽洲一抛。 鬼域图中显化出一座座建筑,或大殿、或长桥、或高台、或狱所……烛阴的光照到这些建筑,它们就自图中显化落成。 地府生。 天乾之上,宁闲眠接住自下而升的云梦之气,向上一泼。 “星斗列陈,圜分九重。” 星云海中,无数星斗随之泼洒,形成一条贯通的银河。左右星子飞散如珠,漫天星斗安列。 昊祇神殿落在最外层,琼楼玉宇、飞山仙池,层层跌落于重云之上。 自此以后,天分九重。 天宫地府皆立。乾坤当中,忽然落下一层蒙蒙细雨,这雨水细得像雾一样,在明朗的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金色。每一个生灵接触到这洁净的雨水,都感觉到心神安定,仿佛婴孩蜷缩在母亲的怀抱中一般宁和。 大地亦蒸腾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气,这热气柔和得像风一样。每一个生灵接触到这温暖的热气,都感觉到身体舒展,仿佛病痛皆去一般舒适自在。 真灵位业图舒展开来,一道道神位自图上而生。 乾坤的神道已经定下。 昊祇在神殿当中,目露震撼。 他已在冥虚当中助过许多世界晋升,乾坤是他第一个见到拥有护道者的世界。而他没想到,在护道者之下,竟还有如此众多可当一面的生灵! 对于能够诞生生灵的世界来说,寻常生灵不足为奇,但如这些为天地祭炼神府的生灵是可以帮助世界成长的存在!每一个这样的生灵,都是世界的瑰宝。 曾经昊祇以为乾坤能够诞生护道者只是一个概率问题,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是乾坤之道的原因! 乾坤的特殊之处在哪里?竟能拥有如此之多可助益天地的生灵? 剑阁上的剑意散去了。 万宝光已带着万称心回去,那座金鼎就留在了岱山之上。天地之柱已化入天地,这座金鼎除了结实,也没什么其他用处。 水月井中的幻象散去,青帝摆一摆手,不死木落下的枝条已成繁盛之林,春生秋落,仍为世间行客。 监戎拔起她的长|枪,九灵散去身形。 北凉洲足印深深,南凉洲翠竹青青。 鲲鹏游于北海,烛龙卧于幽冥。 乾坤的修士各归各所,安归于这又进了一步的家乡。 修士们对昊祇神位的争夺还在继续,这一次凡俗在神道当中也有了他们的位置。 昭国再祭忠烈祠,欲使英灵有归、前人得升。 不过嘛,愿景只是愿景。忠烈祠中的许多名字,都早已轮回过了不止一次。况且,能不能证得神位,靠得也不是香火多寡。 天降金雨地升和气的祥瑞过后,昭帝也从供奉的修士口中得知了神道立的消息。这不由给他带来了一丝喜悦与希冀。 历代帝王无论功过如何,皆没有能够修仙得道的。仿佛一种悖逆:他们享了人间的富贵权势,便失了仙道的逍遥长寿。 可是神道似乎并没有这种限制。就算他活着的时候没法兼顾帝王与神明的职责,死后能够升天得证一尊神位也是很好的啊! 只是,这凡人的神位该怎么证,一时还真让人摸不着头绪。这一点就算他供奉的修士也无法给他帮助。修士们取得神位并不代表着是专走神道,他们顶多算是在乾坤人手不足时,通过“太岁之气”的考核,来挂个兼职。等到兼职结束了,他们差不多也就可以退出了。当然,若有在此道上十分契合的修士,决定此后改修神道,那也是可以的。 昭帝得知了神位册封的时间后,很快就为了取得自己未来的神位做下了第一个打算:他要去岱山大祭。 大昭这边,昭帝对神位还没有什么头绪,遂州那边,邱书峰却先对神位有了感应。 一日办公完毕,邱书峰正在外查看春耕情况。得益于种地系统的帮助,遂州此时的产粮已可使百姓腹中不饥。 他看着田里绿油油的苗就心喜。正在路上时,又听见远处有热闹的声响,远远瞧去,好像是人们在起一座建筑。 “他们在盖什么呢?”邱书峰好奇问道。 从人前去询问的时候,种地系统先在他脑中轻快地答了:“他们在给你立生祠呢!” 邱书峰怔了怔:“给我立什么生祠?” “你给他们带来好日子了呀!在你来后,遂州的丁口税降下来了,流落于荒野的百姓可以安然聚居,田产提高,活人无数,他们为什么不会给你立生祠?” 邱书峰摇头:“丁口税降下来、野民得以安居,这是遂州的邪魔被清理了的缘故。田产提高、活人无数,这是你的缘故。这些都算不得我的功劳。” 种地系统咂咂嘴:“你也太小瞧自己了。遂州的邪魔被清理了是修士们的功劳,但野民未生乱,得以安然聚居,都是你规划安置的功劳。我虽然帮助你提高了田产,可这里利益能够达到百姓手中,也是你施展策略与那些豪强周旋的功劳。我去过许多世界,有些世界当中,他们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可以使每个人都不必劳作,就能够衣丝食肉。” “那可真是一个仙境世界啊。若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我此生无憾了。”邱书峰向往道。 “可你知道那个世界的百姓生活如何吗?”种地系统问道。 邱书峰沉默了。他不是无知孩童,听到种地系统如此问,他便有了猜测。 “那里许多普通人的生活,其苦楚之处,与遂州的野民也没什么差别。”种地系统道。 “人心不足。”邱书峰喃喃道。 在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的时候,总有人想要丝衣食肉,于是便要夺别人的衣食,使其吃糠咽菜,来供养自己丝衣食肉。在人人都能丝衣食肉的时候,同样也会有人想要金杯玉樽。从别人那里夺得越多,自己便过得越好,可是也有人永远觉得不够好,永远觉得夺得不够多。 有了这一番对话后,邱书峰也没什么心情了。 夜晚上榻后,邱书峰飘飘忽忽,似坠梦中,又似清醒。 他也永远觉得不够。现在遂州的情况比以前要好许多了,可他仍然看到许多惨事。他看到采药人死于虎口、他看到洪水淹田、他看到山路不开…… 百姓繁多,人总会生、总会死,费尽心情,总误流光,如今发已霜、背已佝,还是会有人生、有人死。谁在乎呢? 那个死于虎口的采药人是在乎的,那些种了一年田地却被大水淹去的农人们是在乎的,那些受无路所苦、有病难医、有物难易的百姓是在乎的。 所以,邱书峰也永远都无法满足。哪怕年岁已高,却仍拖着老迈的身体,从繁华的大昭国都、权利中心,来到了山长水远、贫瘠险恶的遂州。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他需要雇勇猛之士除猛兽,请仙道修士斩恶妖;需要勘测水土、建堤造桥;需要穿山开路……他还要保证这些成果,能够到达百姓手中。 他的神虑如此之重,难以养寿,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只恐天不假年…… 但上苍好像对他这个贪心的老人还是有些怜护的,他竟一直活到了把这些愿景都完成。 他签下了除魔令、修堤造渠、炸山开路,使山野无妖、水归其壑、道路通达,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衣食富足,而后寿岁将尽,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但如今合眼,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邱书峰含笑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飘飘荡荡,不知落到哪里,周身暖洋洋的。然后他睡了一长觉,再睁眼时,已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他窝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里,有谁在舔他的皮毛。 年岁稍长,他就可以开口说话了,他的父母会化成人形,只是头上顶着角。 他成了一只鹿妖,在山野间生活。 但妖的生活也不是那么自在,他们要躲山林中更厉害的、会猎取他们的大妖,还要躲人。 人并不强大,他们在山林里跑得没有鹿快,手段也比不上妖,为什么要躲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