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藤蔓(4)
坐在咖啡厅内，我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拿铁，一口也没动过。 相隔几步的门被推开，掛在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悦耳的铃声，我抬起头，却刚刚好与温柔儒雅的双眸对上了眼。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吗？」秦修磊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那与秦书磊相似的脸上掛满了柔和的笑容。 看着他，我发觉秦家三兄弟的个性都不逕相同，其中以秦修磊的性格最为温和。 「不会，因为我不知道你喝什么，所以就先点了。」我微微勾起笑容，看着他说道。 秦修磊无所谓般地笑了笑，叫来了服务生点完东西之后便脱下了西装外套并且掛在椅背上，裸露出来的便是里头的白色衬衫。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着，与有些吵杂环境之下凸显强烈的对比。 「……你这次叫我来，想问我的事情我大概都了解了。」秦修磊缓慢开口，我抬起双眸，看着他俊逸且儒雅的脸。 想必是秦澄磊说的，然而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问清楚所有的事情，绝对不能再被蒙在鼓里。 而既然爸妈不愿意告诉我，我就只好先从秦家这里问起。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起了我还没给你答覆。」我说，想起了之前拖了很久的事。 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事。 秦修磊愣了一下，像是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几秒过后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请容我拒绝。」我说，轻柔而不带任何情绪。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笑了笑，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惊讶，「意料之中呢，是因为书磊吗？」 握着咖啡杯手把的手颤了一下，我看着秦修磊，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扯到秦书磊？ 「书磊是不是已经跟你告白过了？」秦修磊说，我瞬间握紧了手，他怎么会知道？ 「看你的反应跟书磊的反应就知道我果然猜得没错。」他说，儒雅的笑了笑，观察力非常敏锐。 「……但是告白了又如何呢？」我说，忍住了颤抖的嗓音：「他都已经有未婚妻了。」 秦修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柔伊。」秦修磊开口，温和而低沉的嗓音传进了我的耳里，「你在害怕什么呢？」 驀地，我抬起了头，愣愣地望着他。 「未婚妻这件事当初是父亲安排的结果，但书磊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会娶她。」他说，缓慢的：「其实书磊这孩子啊，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之后、他的眼里就容不下其他女孩了。」 闻言，我的心里逐渐泛起了一阵涟漪，我拿起了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却发现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最后带着些许的回甘，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苦涩而、微暖。 然而儘管如此，只要我没有记起小时候的记忆，我便无法回覆秦书磊。 我不能这么自私，也不能伤害秦书磊。 「柔伊，你再好好思考吧，我知道你在害怕些什么。」秦修磊安慰般地朝了我笑了笑，「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你的阻碍和理由。」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 「……先不讲这个了，我主要想问的事当年遗忘掉的记忆这件事。」我说，下意识回避着这个问题。 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没有再执着于刚刚的问题上，只是抬起了修长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为什么唯独隐瞒了秦书磊和我？」我用着淡淡的嗓音说道，再次深呼吸了一下。 秦修磊面无表情，平时那看起来温和儒雅的俊秀脸孔看起来更加严肃了些。 「因为如果让书磊知道了事实，他承受的了吗？」秦修磊反过来问我，接着又说：「包括你为何失踪两年和失忆的真相。」 「但是你们跟慧贞阿姨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吧？」我用着淡淡的语气说道，也想起了爸妈的当时明显回避这问题的态度。 「……是。」秦修磊诚实的说，并且叹了口气。 我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顿了顿，几秒过后才开口：「所以我小时候是真的有发生过什么意外导致失忆吗？」 秦修磊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往上梳的头发给揉乱，揉乱之后又不失帅气的发型显得更有魅力。 ……所以这是默认了吗？ 我看着桌上只动了一口的拿铁，却没有任何心思再拿起来啜饮。 「柔伊，你真的想知道吗？」秦修磊像是确认般的问我，在见到我坚定的点了点头之后，才微微的叹了口气。 我看向窗外，不知从何时开始又下起了倾盆大雨，毕竟是八、九月，颱风多，雨自然也就下得多。 就如同这一阵子的心情，丝毫没有任何一丝曙光。 「在这之前，我想说的是。」几分鐘之后，秦修磊低沉温和的嗓音才传了出来，「请你别怪我妈和许伯父、伯母的隐瞒。」 我愣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绞着，我当然知道爸妈和惠贞阿姨是为了我和秦书磊好，可是我在意的只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隐瞒着身为当事人的我和最该知道的秦书磊呢？ ……秦书磊不该被隐瞒，这些年来的孤寂和对我失踪那两年的担忧都是没有任何该存在的必要、没有。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被所有人隐瞒。 我不知道为何我要为秦书磊担心跟气愤，我真的不知道。 然而我当年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才会让爸妈从此和秦家断了两年的联系和极力不让我知道这件事？ 看着窗外的视线移回，我看着对面的秦修磊，心中感到一阵害怕和紧张。 感觉像是藏匿了许多年的真相将要破茧而出似的。 「我知道了。」良久，我才如此说道。 接着我便听见秦修磊带着有些颤抖的嗓音缓缓说出了那些我想知道的所有真相和事实。 我看着他的嘴一开一闔，咖啡厅周遭的所有声音和秦修磊最后所说的话我都感觉不到、也听不到了。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甚至连咖啡杯的手把我也紧握不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就是所有人极力都想要瞒住我和秦书磊的事。 最后秦书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晓得了，只看到似乎是他离开咖啡厅前写给我的一张纸。 「对不起。」上面只有如此三个字。 而放在桌上的拿铁，最终、还是凉了。 出了咖啡厅，我撑开伞，走入了大雨之中。 握紧了伞柄，我将伞给往下压好至于遮住我的脸，我咬着下唇，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泪水不断涌出，滑落在脸颊、下巴，最后滴落在地面。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我失去记忆的原因…… 然而为什么秦书磊却要独自承受这原本不属于他的孤寂和隐瞒？ 他究竟承受了多少年对我的想念和担忧？ 雨滴不断落在伞上，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哭泣。 直到快到公司的时候，我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才缓缓吐出。 踏上公司大门外的阶梯，我收起了雨伞，并且抬起了手将脸上的泪痕抹去。 走进电梯，按了自己所在的楼层之后我看向了电梯内倒映出我身影的镜子。 ……真是憔悴跟狼狈。 垂下了双眸，此时的我没勇气看着自己那有些红肿的双眸跟有些憔悴的自己、也不想与别人任何人说话。 我好累，真的、好累。 「啊，柔伊，中午休息时间都要结束了你才回来……」踏进部门时，忆綾站在影印机前，见我回来时放下了手边的工作，然而在靠近我之后才有些诧异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语气再次开口。 「柔伊，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说，扶住了我的肩膀，语气轻柔而带着担忧。 我摇了摇头，勉强扬起了笑容，在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因哭过之后有些沙哑：「我没事，大概只是隐眼戴太久了，眼睛有点痛。」 我只能用这种拙劣的话语来隐藏事实，忆綾静静的看着我我好几秒，最终却什么话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你不想讲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但不要一个人独自撑着。」她说，让我的心逐渐浮起了一股愧疚和暖心。 我知道忆綾已经察觉到我在说谎，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追问。 「嗯，谢谢你、忆綾。」我说，忍住了再次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最近泪腺也太发达，动不动就想哭。 「秦书磊呢？」我问，视线往秦书磊的位子上看去，东西都在、但人还没回来。 「我也不清楚，半小时前也就你离开公司的几分鐘之后他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忆綾耸了耸肩，接着才又说：「不过他离开之前好像有接到一通电话，他的表情超冷漠的。」 「……电话？」我疑惑的挑起了眉，这几天秦书磊似乎都很常搞失踪。 闻言，忆綾这才点了点头，然后神秘的凑近我耳边说：「而且我有听到了，打给秦书磊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愣了一愣，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甚至还刺痛了一下、然而这个痛却是转瞬即逝，彷彿是错觉。 歛下双眸，我抿了抿唇，几秒之后才扬起了淡淡的微笑、然而却很快就垂下。 难怪啊，难怪才找不到他人。 原来是接到了未婚妻的电话。 「是吗？」我淡淡的回道，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是啊，就算秦书磊跟我告白了又如何、即便秦修磊再三保证说秦书磊不会娶那身为他未婚妻的吴佳仪又如何？ 我都无法给他一个答覆，至少目前、无法。 「柔伊你不感兴趣吗？你家的秦书磊快被来路不明的女人抢走了耶。」忆綾见我始终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那应该是他未婚妻。」几秒鐘过后，我才以淡然的语气回道。 「未婚妻？秦书磊竟然有未婚妻？」忆綾愣了好几秒，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声音都高了八度，显然是有些惊讶与不敢置信。 「嗯。」 忆綾嘖了一声，有些气愤的跺着脚。 「你怎么可以看起来这么淡定而事不关己？」她皱起了眉并且看着我，显然对我的态度感到愤怒。 「不然我该以什么态度？」我说，有些疲惫的望着忆綾。 跟你一样感到气愤吗？我有什么资格？ 「可是柔伊你明明就──」忆綾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给打断。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想听、真的不想。 为什么不论是忆綾、秦修磊亦或是秦澄磊都要这样逼问我？ 我跟秦书磊之间不可能啊！根本不可能！ 到底想要我怎样？怎么做？还是怎么回答你们？ 不论是知道从秦修磊那所听到的当年所有的真相、或着是所有的人都瞒着我或选择避而不答的时候，都有问过我该怎么办吗？ 我握紧了拳头，感觉指甲深陷在掌心的肉里，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疼痛。 「……对不起，忆綾，我不该对你兇的。」我疲惫的说道，看着站在我身旁的忆綾。 我只是、暂时需要冷静一下。 我越过还呆呆站在原地的忆綾身旁，正要走回自己的位子时，却听见了身后的忆綾有些心疼而带着哽咽的嗓音传了出来。 「柔伊，到底为什么你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