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姝色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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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瓒的心狠和绝情,白菀是领教过的,听宁国公说,他已经明升暗降了不少老臣,若不是阉党过于根深蒂固,恐怕连三公都要换一轮。 杨景初越说越伤心,泣不成声道:“我祖父打了一辈子仗,早已经无法习惯京官那一套,他跋扈惯了,倘若回来,保不齐哪天就要掉脑袋。” 白菀听得哭笑不得,哪有晚辈说长辈跋扈的。 “其实皇上要兵权,给他也无碍,可是,怕就怕在……”杨景初咬咬牙,剩下的几个字终究没说出来。 卸磨杀驴,白菀在心里补充道。 “所以你们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白菀将她拉起来,牵着她在太师椅上坐下。 杨景初吸吸鼻子,有些哽咽:“是我,”说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祖父差点打断我的腿。” “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倘若他当真要拿将军府开刀,你进宫也不过是徒增牺牲罢了,”白菀隐晦的劝告她。 话本里,杨家的覆灭并没有因为杨景初进宫而中断,老将军战死沙场,杨景初的父亲甚至背上叛国之罪,饱受唾骂而终。 白菀想了想,老将军杨谏之是个老顽固,忠君爱国了一辈子,倘若得知他死后还要背这么个骂名,恐怕得气活过来。 杨景初垂下头,喃喃道:“我尽我所能,能撑一阵是一阵吧,若是结局还是逃不开一个死字,我认命了。” 听着打小就嚷嚷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杨景初,说出‘认命’这两个字,白菀如鲠在喉。 白菀还没来得及酝酿伤感,杨景初的情绪却如同一阵风,转眼便消散,抓着她的手连连追问:“我可才回来,便听说了……” “那位,”她伸手指了指甘泉宫的方向,神秘兮兮的问道:“和你那三妹妹怎么回事儿?” 见杨景初高兴起来,白菀也不打算再说让她扫兴的话,摇铃唤清桐去将军夫人回来。 “就那么回事儿呗,”白菀笑得随意。 杨景初仔细辨别白菀笑里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与白菀一同长大,用她的话来说,是小时候一同爬树掏鸟窝的交情。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菀被宫里的嬷嬷教着教着,越发一板一眼,连笑起来的弧度都不变。 她也越来越看不清白菀心里在想什么。 “那……”杨景初嗫嚅着,好歹搅和到一块儿去的是白菀的堂妹,以及才成婚没多久的夫君,她就怕白菀对皇上有几分真感情。 白菀看她一脸纠结,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她俯身在杨景初耳边道:“没圆房呢。” 杨景初的眼睛越瞪越大,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们,没,没……” “嫌脏,”白菀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 杨景初大受震撼:“那你这打算怎么做?继续这样下去?” 白菀摇了摇头,捧着茶碗喝了一口:“暂时没有头绪,反正二十七个月内,我不用担心这些。” 姜瓒惯爱做面子,连选秀都装模作样的再三推脱,这二十七个月内,他总不会搞出什么让自己丢脸的事情来。 杨景初听得心酸,她伸手摸荷包,取出一个红裙抱鼓的面人递给白菀:“这是我二哥托我给你带来的。” 世人皆知,白菀是先帝钦定的天家妇,照着中宫皇后教养的。 但作为妹妹的杨景初,对自己二哥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早前白菀未嫁前,她甚至对杨景程对白菀明里暗里的示好乐见其成,万一呢,做人总要有梦想。 如今白菀贵为皇后,杨景程再多的心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杨景初本不欲替他送这面人,可架不住他苦苦哀求,到底是心软。 白菀只淡淡扫了一眼,道了声谢,却不伸手接:“你回去转告小将军,不必如此多礼,那夜让清桐前去报信,我也是指着杨家军救命呢,倒也高尚不到哪儿去,这谢礼就不用了。” “非要谢,还得我谢小将军救命之恩,”说着便让内侍取了三棵百年老参,以及几瓶上好的跌打药酒,交给杨景初。 杨景初叹了口气,她回来得迟,要不然当日带兵去救白菀的就是她了。 恰巧将军夫人回来,杨景初便捧着赏赐与她一道离开。 清桐收拾几案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憨态可掬的面人被杨景初遗留在矮几后头。 白菀叹了口气,接过面人,转着看。 这面人显然是照着她捏的,只是白菀已经不大记得,这是什么年岁的自己。 看着看着,白菀陷入了沉思。 姜瓒盯着杨家手里那另一半虎符,对杨家下手是早晚的事,她要赶在姜瓒动手之前,换一个皇帝便好。 白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要为了一个孩子,忍受恶心与姜瓒同床共枕吗? 她做不到,太恶心。 很奇异,她是皇后,日后宫里会有数不清的妃嫔,她该大度,该劝姜瓒开枝散叶。 兴许是受了宁国公夫妇和杨家家风的影响,宁国公夫妇成婚数十载,不曾有任何一个通房妾室,哪怕柳氏一直没能再孕,杨家甚至由来便不允纳妾。 白菀在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熏陶中长大,本已经强迫说服自己,接受姜瓒日后的三宫六院。 偏偏姜瓒不干人事,她甚至觉得姜瓒的触碰都无比恶心。 他开他的枝,散他的叶,东宫嫡出会有,但是不是姜瓒的,可就两说了。 白菀随手将面人插在妆奁的水银镜前,缓步向寝殿走去。 夜里,被白菀插在妆奁前的面人,落到了霍砚手里。 霍砚举着面人看,烛火跳动间,他的神情冷淡。 “什么人对你都有救命之恩,对咱家以身来偿,对他又该怎么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得少,因为我一直在抓脑壳改前面的内容,改的我抑郁。 这章还是发红包。 第11章 这次选秀时间紧迫,纯粹是为了快速充盈姜瓒的后宫,因此并未在民间大肆采选,而是直接从官宦世家,皇亲国戚中挑选适龄的姑娘礼聘入宫。 故而,落到最后殿选的名额,比往届选秀要少许多,堪堪一百人整。 皇极殿 钟鼓长鸣过后,主礼的宦官双手捧着玉碟,敛眉肃目,声音尖锐又嘹亮。 “从二品镇国将军嫡女杨景初,正五品东阁大学士嫡次女舒瑶光,平西郡王庶三女桑落,正四品济州知州嫡长女……” 礼官唱罢,点到名的秀女从殿外鱼贯而入,袅袅婷婷的跪在堂下。 白菀放下茶碗,凝眸看向站在第一排第一个的杨景初,浅浅呼出一口气。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倔驴脾气。 只见杨景初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乖顺的垂着头,也瞧不出面上是个什么表情。 她穿着与其他秀女一模一样的素色襦裙,一身凌厉的气势被收拢得分毫不见,乍一看竟和旁边娇软柔弱的贵女无甚区别。 白菀余光扫向姜瓒,堂下的秀女比上一批跪得更久,却迟迟没等到他喊平身。 姜瓒以手抚额,双目无神,明显在神游天外。 许是又在想,今夜该如何补偿他伤心欲绝的小可怜吧。 白菀缓缓移开视线,淡声道:“平身。” 姜瓒才像是被这一声惊醒,回过神来时,堂下的秀女已经齐齐谢恩起身。 他掩饰一般轻咳了一声,道:“抬起头来。” 白菀跳过杨景初,美目淡扫,在瞧见杨景初身后的那个姑娘时,柳眉一挑。 她想了想,这应该是平西郡王的庶女,叫桑落。 这桑家女并不是这批秀女中容貌最为出挑的,只是眉清目秀,杏眼檀口,周身萦绕着一股子弱柳扶风的意味,细腰堪折。 那气质,与白蕊像了个十成十。 果然,姜瓒的眼睛像是定在那桑落身上,过了片刻才皱着眉别开头,开口留了杨景初的牌子。 “其余的,皇后看着选吧。” 白菀面上噙笑,乖顺从容的颔首,转头便问太后:“臣妾瞧着一排右二的眉目端庄,倒也不错,太后娘娘可有中意的?” 太后凝目看了许久,这是姜瓒头一回选秀,她极重视。 她作为先帝的发妻,对他的心思也知晓个七七八八,是以才压着姜瓒不给他选妃纳妾,如今,只觉得这些年亏待了他,才害他栽在白蕊身上便拔不出头来。 太后有心要姜瓒多瞧瞧形形色色的女子,一气点了四个,连被他皱眉的桑落也在内。 白菀笑意如初:“一排右二,及太后娘娘点到名字的,留牌子,其余的赐花。” 她对太后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她也瞧上了桑落,但总不好由她来开这个口,太后能选上桑落最好,选不上,她也有法子让桑落留下来。 姜瓒听见桑落的名字,浓眉紧皱,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太后看向龙椅之后,蓦然说了一句。 “掌印觉得呢?” 皇极殿内陡然一静,就连白菀也没想到,龙椅之后还坐着霍砚那个煞神。 白菀侧头看过去,正巧霍砚漫不经心的抬眸,准确无误的与她的视线对视。 那双眼睛,冷寂,幽暗,如同吃人的漩涡。 她像是被火烧一般,迅速别开眼,面色白了几分。 白菀扣弄着凤位的扶手,力气之大,使得她指尖泛白。 那天早上起来,她随手插在梳妆镜上的面人,不见了。 紧接着她便收到杨景初传来的消息,那日朝会,杨景程再次上奏赴西北戍边,代替杨景初的职位,姜瓒欲拒绝,霍砚反而施施然的点头同意,但并没有让他去西北,而是去凉州。 凉州不同于西北,西北以边线守城,凉州则是以城为边线,而凉州知州陈同本就是山匪招安,一身匪气,又岂能容得旁人来插手凉州军务。 霍砚就是要杨景程去凉州送死。 那日以后,霍砚再也没来找过她。 指甲陡然崩裂,钻心的疼从指尖蔓延,白菀抬起手,看着指甲上从裂口沁出的血,闭了闭眼。 她不能害了杨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