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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他去上课,在路上遇到了带女儿散步的解剖课老师。 老师的女儿大概7、8岁, 见到他第一眼就朝他冲过去要抱抱。那会儿彭泽锋还不像现在这样“老油条”, 直男得不行,手都不给小女孩碰。碰不到彭泽锋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最后老师瞥他一眼,说“你不哄好我女儿, 我给你加倍作业!超级加倍的实验!”, 他才勉为其难给小女孩举高高。 然后……大学里就传出了“那个心理学兼修精神科的可变态了,居然和教授的7岁女儿订下了婚约”类似的谣言, 魏迁延他们来学校找彭泽锋玩的时候都笑抽了。 另外就是去医院精神科实习的第二天,随便找了张椅子吃医院盒饭的彭泽锋分到了小女孩的便当。 小女孩看到彭泽锋菜色寡淡的盒饭,皱着眉头打开自己粉色的便当盒,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炸鸡和鸡蛋卷分给彭泽锋。当时彭泽锋都呆住了,那是他第一次面对眼前发生的情况不知道作何反应。 经过的实习生还羡慕地说:“你妹妹来看你吗?真可爱啊……我也想要个妹妹。” 彭泽锋刚想说他不认识她,小女孩就瞪了那个实习生一眼,“我是他老婆,不是妹妹!” 实习生惊呆了,彭泽锋也惊呆了,小女孩却还在分便当,说:“妈妈说她当时对爸爸一见钟情后每天都给爸爸做便当,我还不会做饭,但我可以分给你。” 于是整整一个星期,彭泽锋都接受着“变态”的目光洗礼。 那之后他就经常自己做饭了,而小女孩看到他那健康丰盛的便当,没有再分给他,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吃完了手里的便当,郑重地对他说:“等我能做出比你更好的便当再来找你。” 然后彭泽锋直到实习期结束也没有再见过她。 谁曾想,时隔这么些年又碰上了一个。 笑罢,陈渊先表示了歉意,然后道:“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乱来,回去我说说她。这铃铛的意味可不止是一种证明,还是一种责任,女孩对男孩的责任。这么胡来,对您实在是太失礼了。”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之前认为自己是孙女的对象,用的便是长辈的口吻,现在得知不是,立刻就变成了对客人的说法方式。 但彭泽锋不习惯被长辈用敬语,“老先生您不用对我用敬语,像之前对晚辈那样就好。”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铃铛,“我贸然拿着铃铛过来,还把它当信物,是我考虑不周。” 见陈渊先收下,彭泽锋继续道:“并且我过来是受令孙女的委托,既然已经确定了她没有心理和精神上的疾病,那我也差不多可以离开了。关于真相,我觉得你们可以试着跟她谈谈,她多少察觉到了。人的眼神不好控制,这么亲密频繁的接触早就暴露了你们并非完全不知情。” 两人停住脚步,既然事情谈得差不多,那就可以往回走了。 “如果这一趟可以让你们的关系更无间隙,那我也不算白跑一趟。”彭泽锋回忆了一下日程表的安排,还能有差不多一周的假期,订个机票回家吧。 他松了口气,感觉回到了高中,一有假期就想回家。 迫不及待的,彭泽锋想立刻拿出手机订票,但和长辈一起走拨弄手机太不礼貌,他只能先按捺下这个想法。 “会的。”陈渊先说完,开启了长辈关怀模式,他问:“学心理难吗?” “不算难的,主要的挑战在于和患者的相处,以及把握好共情的度。” “也就是必须要控制好自己情感收放,对吧?” “是的,要进入他们的世界,又不能陷进去。事后,还要抽身出来,否则情感混杂累积起来会把人逼疯。算是一个挺难以言表的工作吧,偶尔会很悲伤。” 当懂他的只有你,你却救不了的时候。 就会很难受。 “好像和创作有点相似?我有时候也会在揣摩笔下人物心思的时候突然生出这么一种感觉,我看到的只是表面,我必须进入他们的世界才能得知他们的心情,然后便会为他们的命运打抱不平,觉得他们不该遭受这些,然后写不下去。可故事,从最开始就定下了。” 明知道他们的决定会招致不好的未来,但没有让他们做别的选择……作者作为全知全能的那个人也会因此难过的吗? 这样的情形相似吗?彭泽锋不觉得。 他们动动笔就能改写人物的命运,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心理医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去让患者自身获得自救的力量。 “那您为什么不改剧情,应该也有符合逻辑的让他们人生发生改变的选择吧?” “确实换一条线也是能圆回来的,可改完之后总觉得那不是他们的选择,也不是他们会遇到的事情,感觉所有的人物都失去了灵魂,变成了我。” 陈渊先话说到兴头上,根本停不下来。 “我的老师在第一次教我写作的时候告诉过我,写作不是意淫。一本小说里的人物有多丰满的关键在于作者能够多置身事外,文学不是皆大欢喜,倘若每个人都过得很好,那不是小说,是白日梦。” 所以说,即便是作者,他也只是“全知”而非“全能”,对于人物的决定,他不是“但没有”而是“却不能”。 他不是没有让人物获得更幸福的生活,而是不能让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