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９）一道门的距离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回家？」

    那年凯莎八岁，一天夜里，凉冰哭着找爸爸，她其实也想爸爸，但她忍着心里难过问妈妈，妈妈当时的表情，凯莎深深记得，多无奈多憔悴，悲伤不足以形容，只有无限惆悵。妈妈摸凯莎的眼睛她的金发，那些都遗传自她的alpha父亲。妈妈没有回答，凯莎不懂，直到十三岁，她看妈妈交了很多女朋友、男朋友，每天都在笑，凯莎却觉得妈妈那模样比哭还更令她难受，那时她懂了，她们被拋弃了。omega就是可以任人拋弃的狗。

    凯莎天生的个性就强硬不服输，跟其他的omega不一样，特立独行也常招人嘲笑排斥，为了打破性别上的不公，她比谁都努力，可是社会很残忍，最顶尖的名校，以凯莎的学业成绩是没问题，然而对方却以不收omega为由拒绝录取她，就算据理力争，也没人敢帮忙，凯莎没有砸坏那间学校门口的金色校名，是内心暗自发誓，她要彻底推翻这个世界的枷锁，那天她回家，锁在黑暗的房里偷哭一整晚。

    勾心斗角，还要预防发情期，凯莎从世界各地找来愿意跟她创造新世界的伙伴，这有多不容易多艰辛，但她从不说自己辛苦成就这一切，因为有开张眼睛看的人自然知道。凯莎光鲜亮丽的走在梅洛天城的市民面前，但在这城市的背后，她是一刻都不得间，深怕这些付出被毁灭，每日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心，愿意一生一世陪伴的爱人，却没想到最先毁了她的，就是她认定的此生挚爱。

    彼此凝望，两人曾经都跟对方说过，她们的眼睛多吸引自己，一辈子都不希望从这双眼睛里看见愤怒泪水忧鬱纠结抱歉，但是命运如风，无法掌握，何其矛盾，越是相爱，越是互相伤害。两人沉默很久，凯莎在等鹤熙解释，怒意是不敢相信，悲痛是不愿相信。鹤熙是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没敢再说任何字句。

    「为什么不说话？」

    在爱面前，在鹤熙面前，凯莎是绝对沉不住气的，声调明显可怜，表情像负伤的野兽，狂乱不堪的信息素在逐渐升温，想怒吼咆啸，可那个人是你，我真的不想。

    「我……」才说出一个我，鹤熙就感觉到这一生所有的痛苦堵在喉头，发不出声音，双眼渐红。

    「为什么不说实话？」凯莎向前一步。

    「我、我也不知道……」鹤熙勉强挤出这些话，双手抓紧被子，心慌的要死。

    凯莎的思绪快要停止，不知道？什么叫作不知道？

    「鹤熙，你有没有……」

    「没有。」鹤熙突然回答得很快，凯莎顿时忘了原来到底要问她何事。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好、好，那我问你，你肩膀上的咬痕是我咬的吗？」

    凯莎这一生难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问句，而这些问句也成为了击碎她们最强的武器。摇摇欲坠的泪终会落下，比烧红的铁还烫人心口。究竟是谁低估谁？谁在隐瞒、谁在装傻？又是谁欺骗了谁？

    「不是。」

    鹤熙不得不心痛承认，她不多做一句解释，因为她太了解凯莎，因为她若解释，凯莎就会找千万个理由原谅她，就会拿所有的时间等她，她不要她这么做。凯莎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崩溃，被鹤熙的话彻底击毁，再也不能压抑情绪。凯莎衝上前，拿起桌上鹤熙的手机，往窗外奋力丢，好像要把全部的力气都发洩出去，手机在黑夜中消失，最后的下场没人知。鹤熙见状惊吓起身，凯莎的手抵在鹤熙的胸前阻止她，然后她笑了起来，不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微笑，是狼狈不堪、失望至极的苦笑。

    「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这句话显示凯莎对爱情的卑躬屈膝，也是鹤熙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凯莎的睫毛上都是水，但还是保持最高的姿态，毫不退让的决心，有逆天而行的强悍，有跪地求饶的挽留，鹤熙这才想死。

    「但是回不到过去……」

    「就不要回去！」凯莎最终是要吼的，一大叫全身都痛。

    「可是我无法忘记！是、是我带她去看的烟火，她相信我，她哭着求我，但我逃了，我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撕裂在地上，被不爱的人标记，嫁给强暴她的畜生！她每分每秒都生不如死，而我却在这里事不关己……还有没有天理？凯莎，我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那不是你的错！鹤熙，你当年还小，这些事怎么能怪你……」

    「但我怪我自己！凯莎，我永远都没办法忘记、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鹤熙哭得不成人形，这些日子的噩梦来回辗压她、折磨她，她没有空间喘息。

    凯莎声泪俱下，又心疼又心碎，因为她已经知道鹤熙要做什么了。

    「所以……你要因为同情内疚而丢下我，选择跟她在一起？」凯莎已经看不清前方，只依稀见到鹤熙的银发。

    鹤熙不能思考，信息素大乱，两人都是，悲哀又痛心，都要疯了，真的不忍心说是。

    「我、我……凯莎，你会幸福的，就算没有我……」

    「你给我闭嘴！你他妈给我闭嘴……」

    凯莎哭叫，用力拥紧鹤熙，但揉碎的不是鹤熙，是她自己。

    「凯莎，我、我的胸口很痛、很痛……放我……」

    这次的疼痛是深入骨髓，鹤熙无法欺骗自己，泪珠落在凯莎的金发上，双手抱紧她，就当是最后一次，狠狠摧毁彼此，原来伤害多深，也证明了爱有多深。

    「鹤熙，你不要这样，我求你、我求你……」

    感受到鹤熙的柔情，凯莎像迷路的小孩找到父母，再也承受不住情感溃堤，对鹤熙说的全都是不要走、不要那么做。却没想鹤熙的执着跟自己一模一样，为什么？鹤熙，我做错什么？

    「凯莎，我很抱歉，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能继续当你的女朋友，但我……」从来没有不爱你。

    凯莎终于受够，也终于知道天崩地裂是这样的，她猛咬鹤熙的后颈，跟心脏连结的腺体，鹤熙疼得要发狂，但她更明白她的omega有多不甘，有多不捨，痛得快休克，鲜血很快就染红凯莎的唇跟鹤熙的银发，最后推开对方，鹤熙踉蹌倒地喘气，头昏眼花，手指摸上后颈，凯莎站着凝视她，两人四分五裂。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不准离开梅洛天城！」

    血跟泪融为一体落地，凯莎绝望，说完关门离去，鹤熙扶床站起身，对门疯狂大喊，搥墙踢门，但完全没用。

    「凯莎！开门啊！开门……凯莎，我求你、我求你……」

    鹤熙的哭喊在身后，痛彻心扉不过一道门的距离，凯莎掩面坐倒在另一边的门上，失控泪崩，歇斯底里，跟她的alpha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