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追梦者

    克里.法卡斯(chrisfrankas)

    2004年12月

    本年度第二场飞行赛即将开始，长方形的观眾席在空中整齐地排成一字型。

    各方面准备就绪，雅尼老师向所有人讲解比赛规则。这场赛事的重点是飞行速度，参赛者首先要在树林中穿梭，绕过西边大树飞回来。谁成功夺得蓝塔尖顶上的银球，再敲响上空的大铜铃就是胜利者。

    随着哨声的响起，所有参赛者一支箭似的飞向树林。

    我留意到银林飞行队的彭妮.古兰也有参加。

    一眾参赛者掠过树林上空，我以领先的姿态绕过西边大树。

    冷不防地，某个该死的杂种使劲地猛撞过来，害我顿时失去了平衡。我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滚，稳住手中的扫帚后，眼前掠过韦恩高速逃离的身影。韦恩是紫雷飞行队的队长，一直跟我势不两立，上次还成为我的手下败将，看来他是故意向我报復。

    「卑鄙小人！」彭妮从后追上来，咬牙切齿地吼道。

    「没关係。」我对她露出微笑，然后集中火力向前衝去。

    我有信心能追上韦恩。我双手紧紧握着扫帚柄，拼命地加速，顾不上刮在我脸上的寒风，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可恶的身影。当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时，我在后面朝他吼道︰「看谁先抓到银球！」

    他还来不及回应，我就已经超越了他，一下子飞往蓝塔。

    半空的观眾席传来吶喊打气的叫声。

    银球就在蓝塔的尖顶上，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

    我动作俐落地一手抓起银球。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韦恩和其他参赛者都高速衝向我，我立即绕过蓝塔，飞往城堡的方向。他们都对我手中的银球虎视眈眈，把我重重包围。

    我紧握扫帚，把心一横，衝出去！

    其他参赛者马上旋风式似的朝我扑过来，不断伸手企图抢走银球，我灵敏地避开所有「魔爪」，在脑海中计划着逃脱路线。有了！来一招东奔西走给他们好好享受一下吧！

    我扬起自信的笑容，带着银球飞向东边，他们理所当然地死追着我。但我突然改变方向，往西边低飞，隔一会儿又往南边高飞。他们追得头晕目眩，被我摇摆不定的飞行路线弄得筋疲力尽。论速度，他们恐怕不是我的对手。但敌眾我寡，我怕直接飞上大铜铃会被他们合力围攻，所以要先削弱他们的体力，令他们的作战能力下降。当然了，过程中我也会耗损不少精力。

    大部分的参赛者似乎都放弃了追逐，趁着他们松懈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

    我高速飞上去，飞向大铜铃。

    谁知韦恩一直在大铜铃前守候着，看见我时，脸上露出一个狞笑。

    他飞快地猛衝过来，杀我一个措手不及。我本该要躲避他的，但经过刚才的东奔西走，我开始有点力不从心，被韦恩狠狠一撞，整个人后仰翻倒。

    但我不会就这样认输，银球还在我手中。

    我立即飞离大铜铃，避开韦恩的无情攻击。他紧紧追在我身后，有些参赛者回復了体力，也加入追捕我的行列。再这样下去，恐怕形势对我不利，我一定要想办法突围而出。

    我唯有衝向地面，试图摆脱他们这群「苍蝇」。

    临近地面时，我突然反身一转，重新飞到天上去，跟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是韦恩仍死心不息，竟然用自杀式的旋转飞行招式撞向我。我先后被他的扫帚柄和扫帚尾打中，最后更被他重重地撞了几下。身体被撞后一阵痲痺，扫帚脱离了我的控制，整个人随即往下坠。

    韦恩趁机抢走我手中的银球，嘲讽道︰「克里.法卡斯的传奇时代要结束了。」

    现场出现了很多纷乱的声音，但我好像忽然失聪了，什么也听不到。

    闭上眼睛，幻想之后有人把我抬到医疗室，告诉我哪里骨折了；韦恩捧着奖盃在我面前炫耀，脸上那可恶的笑容……

    ……「你会来支持我吗？」

    ……「会，你一定要胜出啊。」

    不可以输的！

    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了我心中那团熊熊烈火。

    嘉莉丝达看到正在下坠的我，心里一定会很担心。我绝对不可以让她失望。

    睁开双眼，我快要落到地面……

    口中唸了个召唤咒，扫帚迅速回到我的手上。一抓到扫帚，我就反身一转，朝着韦恩那可恶的身影飞过去。其他参赛者对韦恩的阻挠，为我争取了些少时间。身体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心里却不停想着︰要再快一点。

    韦恩快要接近大铜铃时，听到有人为我打气的呼叫声，才惊觉我从后追了上来，随即露出厌恶的目光。他使劲地向上衝，试图摆脱其他参赛者。

    乌云不知何时佔据了天空，黑压压的环境增加了赛事的紧张感。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水打在我的脸上。

    韦恩成功拋离其他人，直飞上高空。

    我用尽全身仅馀的力气追上前，连那些筋疲力尽的参赛者都为我打气。

    雨越下越大。

    眼看韦恩快要敲响大铜铃，我猛然撞向他，混乱间夺回银球，身体却无力地撞上大铜铃。然后，除了听到清脆的「叮」一声，我什么也不知道，伴随着雨水重重地往下坠……

    ＊＊＊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飘着小雪。

    这里是……医疗室？床头传来淡淡的花香味。

    我用力撑起身体，浑身肌肉十分酸痛，体内每个细胞都像在打仗一样。我的头很痛，大概是跌下来时撞向草坪所致的。

    「你醒了。」泰伦推门而进。

    「我昏迷了多久？」

    「半天。」

    「这场比赛最后怎样了？」这才是我关心的事。

    「有点遗憾。」泰伦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难道最后还是输了？我握紧拳头打向枕头，心中忿忿不平。

    「为什么你一定要成为每场比赛的冠军？」泰伦问道。

    「我已经不再是冠军了。」

    「谁说你不是？」泰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雅尼宣佈最后拿着银球的人就是冠军，不管你是『敲』响或『撞』响大铜铃。」

    我抓起枕头扔向泰伦，他一手接住。

    「你这个混小子！」我扬起笑容。

    「有人很担心你，快去找她吧。」

    我转头望向床头的柜台，上面放着一束紫色的薰衣草。

    ＊＊＊

    回復体力后，我迫不及待地走出医疗室。一出去，就见到嘉莉丝达迎面而来。

    「克里……」

    她温柔的呼唤声，使我顿时忘掉身上的伤痛。看到她担忧的神情，我反而有些心痛。

    我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问︰「怎么了？」

    「在你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以后都见不到你。」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她摇摇头。

    「是你，我在想你。」我拨了拨她的褐色长鬈发。「我答应过你会胜出的。」

    她上前拥抱我，而且抱得很紧。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外面下着白雪，天气骤冷，但嘉莉丝达的体温却令我感到很温暖。

    ＊＊＊

    弗洛拉.加西亚(flarcia)

    2004年12月

    不知道克里.法卡斯的情况怎样？

    「希望他没事吧。」我双手合十地祈祷。

    「放心吧！」利奥说。「从这个高度掉下来，极其量也是残废，不会死掉的。」

    我怒目瞪着口不择言的利奥。

    「你别诅咒他，他是我的偶像！」

    「真可惜你没有钱加入克里迷俱乐部。」利奥又泼我冷水。

    从图书馆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漫天风雪。

    安娜在当值，我和利奥在这里打发时间。克里发生意外之后，莫里斯校长宣佈停课一天。不同年级的女学生一窝蜂地涌到医疗室门口，想进去探望克里，但通通被休斯副校长赶走。

    今天的图书馆十分寧静。

    我望向正在工作的安娜，又望向正在看书的利奥。他们两个好像有些心结。自从上次他们为单人房的事吵架后，再没有主动跟对方说话。

    在这个时候，角落的书架闪过一头亮丽的金色长发──难道是阿加莎？

    对于她之前攻击我的事，我心里仍然有阴影。

    过了几分鐘，她捧着书本离开，看来没有留意到我。

    话说回来，克里出事后，她是第一个衝出去为他检查伤势的人。听说阿加莎是医疗室的高级服务生，对药剂有深入的认识和研究。她是个杰出的女巫，我得承认。

    ＊＊＊

    连续几天来，嘉莉脸上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连一向迟钝的我也察觉到异样。

    这阵子她和克里总是形影不离，他们两个……虽然她没有正式公开，但瞎子也看得出！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最近嘉莉的笑容多了，比起我最初遇见的她开朗了很多。

    我见天色不错，一个人上来泰伦的秘密地方。

    站在红塔与黄塔之间的小平台，远眺一片树海。起初我觉得这里很高、很可怕，但现在却觉得这里有股神奇的魔力，让人感觉很平静。

    「你擅闯我的地方了。」一道男声在背后响起。

    「泰伦！」

    泰伦慢条斯理地走到小平台，站在我旁边。

    忽然一阵强风迎面吹来，害我差点站不稳。强风过后，我看到有一隻小鸟掉落在塔顶的隙缝中，奄奄一息，看来是刚才那阵风造成的意外。

    「泰伦，你看！」我指向小鸟所在的位置。

    「那又怎样？」他不以为然地问。

    「牠看起来很虚弱，你不能救救牠吗？」

    「我又不是救世主。」

    对于泰伦的冷淡反应，我忍不住生气起来。「你不救，我来救！」

    我站在平台边缘，伸手想救起那隻小鸟。但无论我怎样伸手，连小鸟的一根羽毛也碰不到。

    「再这样下去，你自己也会掉下去。」泰伦在我背后说道。

    我半个身子跨了出去，尝试接近快要被风吹走的小鸟。突然间，那隻小鸟飘浮起来，飞向我的后方。回头一看，只见小鸟安全地降落在小平台上，而泰伦手里握着魔杖。

    「牠好像受伤了。」我蹲下来查看小鸟的伤势。

    泰伦也蹲下来，用手轻抚小鸟的身体，接着神奇的事就发生了。小鸟身上的伤口瞬间痊癒，还站起来拍拍翅膀。牠环绕塔顶飞了一圈后，便飞到高空跟随同伴而去。

    「真的很神奇！」我惊叹道。「泰伦，你刚才用了什么魔法？」

    「神奇的不是魔法，而是你。」

    「什么？」我困惑地看着泰伦。

    「你明明没有能力，却还要去救牠……」

    我忍不住打断泰伦的说话。「我知道自己是不自量力！我不懂魔法，什么都做不到，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牠死去！天空才是属于牠的地方，孤伶伶地死在塔顶上实在太可怜了。」

    「所以我说，神奇的是你。有很多人明明有能力，却选择视而不见。有些人没有能力，却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真正救活那隻小鸟的，不是我的魔法，而是你的心意。」

    我愣了愣，没想到泰伦有这样的看法。

    「看来你不但是个巫师，还是哲学家啊！」

    泰伦轻笑了一下。

    我望向天空，用感慨的语气说︰「泰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骑扫帚飞天是我的梦想。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很羡慕小鸟有翅膀，爱飞到哪里也可以。雪莉跟我说过，我喜欢飞行的话，可以去坐飞机或玩滑翔，但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很想骑着扫帚，随心所欲地飞上天空。只可惜在人类世界，我的梦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但做梦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来到魔法世界，更实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你知道吗？替我实现梦想的人，就是你！」

    「你这么喜欢飞行，为什么不叫嘉莉丝达带你飞到天上？」

    「别开玩笑了，嘉莉根本不想我出现在魔法世界，她又怎会带我一起飞行？」我有些失落地说。「那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没有。」泰伦收起笑容，双眼凝望着远方的天空。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梦想？」

    「梦想很重要吗？」

    「那个……我不知道。不过，人要有梦想，生活才会有动力。难道你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倒是有的，不过无法实现。」

    「是什么？」

    「让死去的家人復活。」泰伦淡淡地说。

    我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的确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譬如说，我们控制不了生死。到目前为止，我很幸运地没有经歷过亲友离世的悲痛，所以面对泰伦时，我不懂得要如何安慰他。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要说一些正面的说话时，泰伦却比我更快开口。

    「提起梦想，我想到克里。」

    「为什么？」

    「这傢伙热爱飞行，目标是参加世界飞行大赛，为法卡斯家族争光。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克里是最接近梦想的人。」

    ＊＊＊

    嘉莉丝达.加西亚(calistagarcia)

    2004年12月

    入冬以来，今天的天气是最好的。我和克里在城堡外的草地散步。

    「嘉莉丝达，你有没有听说过世界飞行大赛？」

    「嗯，那是全世界最大型的飞行赛，每场赛事的难度也非常高。听彭妮说，曾有巫师在比赛期间意外死亡，听起来有点恐怖。」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赛事都很安全。」

    「克里，你想参加？」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牵着我的手。

    「据我所知，参赛者必须年满十八岁。你还有两年才符合资格呢。」

    「嗯，就是这样子。」

    我隐约感到一阵不安。

    没事的。大概。

    我轻轻把头靠在克里的肩膀上。

    天空中有几隻小鸟飞过，慢慢地消失于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