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千年之期

    “好。”

    “夕照，你......”韶光痛心疾首的看着我。

    “别说了，你快快将锦书的魂魄带回去。”

    在冥界界碑处的奈何桥头，我将锦书的一魂一魄递给韶光。“告诉思锦，他娘亲是爱他的。”说完，我转身跃入三途河中。

    三途河的水从我身边流过，仿佛是一把把锋利的刃，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在河水里静静地忍受那利刃刮骨之痛，也默默地看着经过奈何桥的每一个人。有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健步如飞。有的人衣着华丽，大腹便便却垂头丧气。他们表情各异却都有同一个终点。

    冥界没有日升月落，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韶光站在岸边，望着我。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好想问问他锦书的魂魄是否安好，是不是已经回到明光台了。可我无法动弹，就连向韶光招招手都做不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奈何桥上出现了那个秀满了彼岸花的裙摆。我抬眼看去，冥主抱了那红眼白狐狸坐在奈何桥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水里的我。

    “疼么？”

    奇怪，我听不到韶光的声音，却听到了她的。

    “疼。”

    “千年苦楚，如今只堪堪过了百年。后悔吗？”

    “不后悔。”

    话毕，榻边不再说话。倏忽身形一隐，离开了。

    奈何桥上每日路过无数人，我看着看着便也腻了。偶尔盯着冥界灰蒙蒙的天看上半日，有时也会飞过一只乌鸦，有时是一群，不过冥界只有乌鸦这一种鸟。

    韶光倒是常常来，有时带着白芨和商陆一起，有时捧了书卷在河边静默的坐上一日，也有时拎着一坛酒在河边自饮。只是，为何这么久却不见锦书来看我。

    “五百年了。”

    是冥主的声音，我抬眼望去，依旧是一身黑色华服，裙摆上依旧是眼红如雪的彼岸花。唯一不一样的是，那红眼狐狸如今长大了，与冥主一起站在奈何桥上睨着我。

    “真快。”

    “你所救那人，可来看过你？”

    “从未。”

    “从未？呵......”

    “许是他尚未苏醒。”

    “自欺欺人。”

    “我没有。”

    “嘴硬。”冥主不屑地挑了挑嘴角，更加妖艳妩媚。

    她俯下身，问我“你爱他？”

    “爱。”

    “什么是爱？”

    “什么？”冥主突然发问，我思索不及。

    “那是你的孩子？”冥主抬抬手，指向河对岸。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韶光牵着思锦，站在岸边。五百年不见，思锦已经长成三四岁的小童模样，正好奇的四处打量。

    “我儿子。”

    “是你所救那人的？”

    “是。”

    忽然听得她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我有些纳闷。

    “替你不值。”

    “有何不值？”

    “我听闻你所救那人早已复生，娶了天界别家仙子为妻。”

    “你说什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界都已经传遍了，三足金乌大弟子锦书神君，娶了慈仁仙君的女儿歧姜仙上。神帝为他们连摆了三天筵席。”

    “不会的，锦书不会丢下我的。更不会娶歧姜的，裂天兕是她放的，葵风也是她杀的，锦书怎么可能娶一个仇人呢。”

    “六界之内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一个叫夕照的小花仙，升仙前便与妖皇勾结，骗得锦书信任放了裂天兕，葵风也是她趁其不备暗害的。而锦书的残魂是她歧姜千辛万苦拼回来的。现在还懵懂不知的恐怕只有你啊。”

    冥主的话虽轻，却好像在我耳边放了个惊天的炸雷，震得我耳边嗡嗡的响。惊得我感觉不到那河水刮骨的痛苦，只觉得胸口一下缺了点什么，空落落的。撕裂的痛，由胸口开始蔓延，接着是四肢百骸，痛得我快要窒息，剧烈的疼痛使我在河水里蜷缩在一起。

    冥主朝韶光招招手，示意他带着思锦道奈何桥上去。

    “韶光说你儿子在不周山吵着要娘亲，所以这次连他一块带来了。”

    我在三途河中朝他眨眨眼睛，牵起嘴角。好在我泡在河水中，眼泪一流出来就被河水带走了。

    韶光站在一旁，悲伤地看着我。

    “快，让韶光把思锦带回去吧，他年纪尚小，还未飞仙，不宜在冥界停留过久，恐有损元神。”

    虽然不舍，可我还是得让韶光早早将他带走，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韶光带着思锦离开了，冥主也带着她那只红眼狐狸走了。剩我自己在三途河里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自从得知锦书娶了歧姜之后，我开始迫切的希望剩下的五百年能快点过完。可越着急，时间仿佛过得越慢，短短五百年，好像比之前几万年的岁月还要漫长。

    冥主跟我说了锦书娶亲之后，她倒是经常来这河边静静地看我。偶尔发出一声叹息，只是不再与我说话。

    这日，我从梦中醒来，忽觉身边河水轻柔了不少，不再似利刃刮骨。忽然看到一条绣满彼岸花的裙摆垂下来。

    “一千年了。苦也受了，罚也接了，出来吧。”

    我爬上岸，经过千年的流水刮骨之痛，乍然回到岸上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你现在可后悔救他？”

    “千年已过，哪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随他回去吧。”冥主抬手指着我的身后。“不过随时欢迎你再回来。”

    “不会再来了。”

    “不，你会的。”

    韶光将我抱起飞出了冥界，正是深夜，如同我千年前来冥界的那个夜晚。夜凉如水，韶光抱着我从容的御风。

    回到不周山，不慌爷爷和不忙爷爷早已候在门口。见韶光抱着我回来，连忙将韶光让进屋里。进了屋韶光径直走进我的房间，小心将我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又出去端了碗粥进来，刚想喂我服下，便被不忙爷爷制止了。

    “且慢。”不忙爷爷快步走过来，拿下韶光手里的粥“她一千年没吃过东西了，还是缓两天再说吧，先让她休息休息吧，千年的刮骨之痛，想要恢复尚需时日。”说罢不忙爷爷叹了口气，端着碗出去了。

    躺在榻上，终于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迷迷糊糊的睡去，韶光伏在榻边守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