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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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疏已在东宫装乖住了两个月。 楼临带她回来的第二天,就说长乐宫年久失修,不能住人,让人吩咐下去,重新将长乐宫整修了,再让玉疏住回去。 反正有太子的话,底下人不敢怠慢,糊个漆换个帘子就了事,此时正慢慢修着呢。 住在这里的两个月,她也听说了很多楼临的事。 关于楼临是如何孝以待上,宽以待下,连中间这些兄弟姊妹们,都是各个关心,常常亲自垂问。不论宫里还是宫外,皇帝还是百官,都说楼临将来,一定是个仁君。 这不,一个完全没有姓名的异母妹妹,他见她受了欺负,还亲自带到东宫照顾,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 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孝悌。听说为此,她那没见过面的便宜皇帝爹,还专程为此夸了他。 玉疏听此,还特地松了口气。 无他,有目的有利益的好,总比无缘无故的好些。 不过玉疏还是要说一句,哪怕她是在前世见惯了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的,也得感叹,楼临此人,哪怕是刷好感度,也刷得十分敬业,这两个月来对她体贴备至,关怀有加,每天甚至还专门盯着她喝药,完全就是一个满分哥哥。 玉疏几乎要当真了。 只是谁让此刻的她,就跟在瓶子里关了四百年的魔鬼一模一样的。 如果第一个世纪、第二个世纪、第三个世纪有人来救她,她会愿意付出她的一切罢。 她的爱情、自由、尊严……以及一切。 可惜楼临救下的,是第四个世纪的魔鬼。 不过楼临如果知道了,他是不是会把她再封进瓶子里,让她在海底呆到末日为止? 玉疏很期待。 这天早上刚漱洗完毕,楼临唤来伺候她的大宫女衔霜就喜气洋洋进来,后头还跟着一溜儿小太监,个个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上头古玩字画、金银玉器、丝绸衣料应有尽有,还有一些适合五岁小孩儿玩的九连环、双陆棋、走马灯等玩物,都尽数捧到了她跟前。 衔霜笑道:“今日太子殿下在书房得了陛下夸奖,所以陛下赏了好些东西下来,太子殿下特地先给公主送来,说公主喜欢哪样,就只管捡去。还有一些玩器,是太子殿下特地为公主做的,公主一来就叫人做了,等了这么久才得呢,还说等他读书回来了,再来陪公主一起玩儿。” 玉疏一看,其他倒还罢了,倒是捧在最前面的一个托盘里,有十数只白玉雕的摩罗,皆是不同的表情和神态,有些还穿着小衣服小鞋子、带着虎头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旁边居然还放着一叠做工精良的小衣服,还能随时换装。 竟是古代版的芭比娃娃。 衔霜见她盯着这些摩罗不眨眼,就接过托盘,放在她面前,抿着唇儿笑:“太子殿下就知道公主会喜欢,亲自画了几天的图,然后交给人去做的。日后公主开始学女红的时候,还能自己动手给它们裁衣裳呢。” 玉疏不自觉拿起一个,握在手心细细摩挲,玉雕的质地触体生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摩罗的样子有三分像楼临,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差不多,皆是一脸温和从容的笑意,仿佛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能被轻易原谅。 她不由屈起手指,将那抹笑意盖住,说:“我只要这个就好。你们先下去罢。” 衔霜见她面色郁郁,知情识趣地领着人下去了。 殿内只剩了玉疏一个人。 其实很久之前,她还是真正的五岁的时候,也是很羡慕邻居家小姑娘的芭比娃娃的,那个小姑娘有很多只娃娃,还买了各种漂亮的小公主裙,来配她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的芭比。 那时总是很羡慕,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要买很多娃娃,还要买很多裙子来配。 只是没想到,却在这里得到了。 却已是两种心境。 有人的朝思暮想,却是有人的唾手可得。 玉疏不知看了那些娃娃多久,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态有些崩,她几乎是恶意地想:既然根本不是个好哥哥,那做出个样子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在这种细节上做工夫,让人忍不住误会。 她把那只有些像楼临的娃娃紧紧攥在手心,又展开手,狠狠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喂,你不可以这样知不知道?” 身后却传来声音,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能哪样?” 玉疏一愣,急急转过头去,却发现楼临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玉疏知道她不该惹怒楼临,她应该随便说点什么,把话题岔过去。 但是她就是讨厌楼临这副样子。 这副万事笃定气定神闲的样子。 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仿佛做任何事都轻而易举。 看起来这样完美,简直根本找不到缺点。 他越这样,玉疏越想扒开他这层光风霁月的皮,看看里头是不是黑透了。 玉疏并未起身,仰着头骄横地看着他,突然右手使劲一掷,握着的那只摩罗就砸到了地上,被碰掉了两只耳朵。 楼临笑意未变,看都未看那只砸碎的摩罗,温颜道:“妹妹既不喜欢,必定是东西不好,不必在意。明日我再叫匠人过来,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就跟匠人说,让他们按妹妹的喜好做。” 他既然打了圆场,玉疏理应就着这个台阶下来,她却好像钻了牛角尖一样,故意说:“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太唾手可得,自然不在意。”说完冷眼看着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叫了一声:“不是么,哥哥?” 楼临失笑出来,弯着腰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心里:“妹妹,你终于不装乖了么?东西再唾手可得,也是我的心意。而太难得的,我现在又不能给你,也许将来也不能给。哪怕给了,你也未必敢要。” 一语完毕,还学着她的叫法:“不是么,宴宴?” 明知道他叫的这个“宴宴”,也是真十二公主的小名,玉疏却仍有一分触动,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她。 只有她自己。 她停了半响,才找回声音,问他:“哥哥,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楼临笑意更深,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重若千钧:“在宫中,没有目的的生气是无用的,我知道宴宴你跟普通小女孩儿不同,那宴宴,你今天就记住哥哥这句话,当生气无用的时候,又何必生气,不过气坏的是自己罢了。” 他眼眸中一点燃烧的火光,语气逐渐低沉:“宴宴,从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不是么?” 玉疏顿时明白,她这个便宜哥哥,的确是个切开黑。 内心的挑战欲蠢蠢欲动。 因为他就是她幻想中的最完美的样子。 只是,还不够。 这个从那天之后,她唯一能认得清脸的男人,想看到他最深的阴暗面。当白璧无瑕的帝国继承人,被掌控在情欲里,在血缘与逆伦中沉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玉疏露出一个和五岁孩子截然不同的恶意微笑:“当然,哥哥。” “我们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她还有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