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陈年旧事（二）
然而，赵大宝二人的死仅仅是个开始。 江老头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又摸出烟袋，用手将烟叶子撮细，又塞进烟瓶里面重新点燃。 我皱着眉头，几次想开口，但劝他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没有经历过那个动荡的年代，是没有资格去评判是非功过的。 江老头的事情说得离奇，但对身在和平年代我的，跟听说书没什么两样。 江家的小姐我应该是见过的，长得却是羞花闭月，真没想到他有如此坎坷的身世…… 抽了两口闷烟，江老头又徐徐的说了起来，这段让他痛苦一生的记忆，似乎在倾诉中，随着时光的磨盘，渐渐的磨灭了。 但我显然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它一旦在人心里生根发芽，只会随着时间枝繁叶茂，又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六十年对于江老头来说，兴许也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数字罢了。 这当然是后来的事情了，暂且不表。 确实，赵大宝的死亡只是一个导火索。 赵大宝死后的第二晚，村子里莫名其妙的刮起了白毛旋风，那风里的东西就像是鹅毛一般，打着旋儿。 一时间，村子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锁上窗户。 风整整的刮了一夜。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发现似乎少了两个人。 人不见了，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尤其还是在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人之后。 村民们被动员起来，集体搜索消失的两个人。 当大家赶到那两个人家里的时候，推开门的一瞬间，便见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经历。 土炕上面淌满了鲜血，将单子都给染红了，地上则是一地的白毛，正是和那风中的一模一样。 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失踪的两个人可不就是批斗江家人的红卫兵之一。 这是冤死的江家人报仇来了！ 那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把大家都给吓着了。 江家人怎么死的，大家心里根明镜似得。 还没开起来的大会，就这么无始无终的散掉了，整个村子里面，人人自危。 就这样，白毛旋风连续卷了七个晚上，参与批斗江家人的红卫兵，都在恐怖的黑夜中销声匿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即便是家人守在边上，人也会在眼皮子底下没掉。 第八天，这种事情终于被上报到了县里，县里的人也跟着报信的红卫兵一起赶到。 当那个红卫兵听到所有迫害江家的人，只剩下他一个的时候，冷汗就冒出来。 他说什么也不敢在村子里面待了。 县里下来的是个年轻人，名叫董立军。他当时也就二十岁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把就把红卫兵给拽住了。 “万涛，你给我站住，这世上哪有什么牛鬼蛇神，明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捕风捉影！”董立军狠狠的批评了万涛两句，硬是将他给拽回来了。 万涛趴在地上打滚撒泼，哭天抢地的：“董立军，你要把我害死啊！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会死的……” “好，今天我就证明给你们这帮封建迷信的人看，这世上根本没有牛鬼蛇神！”董立军直接抓了一把铁锹，叫村民们跟着他。 一行百人浩浩荡荡的上了乱风岗子。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下来，厚的跟棉被一般的云彩，将太阳的亮光都给遮住了。 中午的时间，却是好似暮夜，黑漆漆，阴沉沉的。而刮了七夜的白毛旋风，也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刮了起来。 风起的时候，没人看见那白毛是从哪里来的。 大风的声音好似女人的哭号一般，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有胆小的人当时就不敢走了，即便胆大的，也心里没了底，不少人打起退堂鼓来。 董立军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这帮乡巴佬，告诉你们，今天谁敢走，谁就是反革命！” 大帽子往下一扣，再也没有人敢违抗了。 一帮人终于到了江家的坟头。 董立军往手里啐了几口吐沫，一把抄起铁锹，吆喝了一声：“都给我挖，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作祟！” 大家虽然不愿意动手，但也顾忌董立军，只好上去跟着他一起挖坟。 原本是刚填上的新土，可是铁锹搭上去，愣是跟花岗岩一般的坚硬，几铲子下去，才破了些浮土。 “领导，这事不对劲，要不咱别挖了吧？”有人开始劝阻。 “有什么不对劲的？给我下去拿醋灌，今天不把他挖开，老子就不姓董！”董立军大话说下了，怎么可能收手。何况他念过些书，更是不信邪。 醋被装在水壶里面运了上来，董立军二话没说，接过一大壶醋，就往那坟头上面扣了过去。 醋倒在坟土上面，不断地冒着水泡子，董立军手里的铁锹一扬，这下居然真给挖下去了。 原本有些害怕的村民见董立军的本事，心里也略微安定了些。 可坟头挖了不到三尺深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董立军的铁锹头子刚拿开，地上那铁锹的印子里面，突然喷出一股红色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坟里面喷出来的，居然是血！ 董立军的身子不知不觉抖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血水已经漫过了他的鞋底子。 董立军连忙从坟坑里面跳了出来。 就这一会的功夫，挖了三尺的深坑竟然被血灌得满满的…… “领导，还……挖不挖了？”有人不确定了嘟囔了一句。 董立军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头上：“还挖个屁啊，赶紧走！这他妈真的邪门了……”后面的一句，当然是他小声的自言自语。 坟挖了一半，没人敢动了。 一群人逃命似得从乱坟岗上跑下来，齐齐的都是一身的冷汗。 “领导，万……万涛不见了！”这时才有人发现了不对。 董立军一跺脚，一咬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走，来两个人跟我上去看看！” 他这是被逼的，人什么时候没了都行，但在他眼皮底下没掉，那就说不过去了，只怕回了县里，他这官也当到头了。 事情成了这样，哪有人还敢回去。 最后，董立军海口许下了不少承诺，才有两个红卫兵跟着他去了。 一回去了三个人，却只有董立军一个人逃了回来。 他到村里的时候，满身是血，一句话没说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董立军死了。 没人知道那天他们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村里失踪的人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