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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不知道被丢去哪了。 外面下着雨,很大很大的雨。 看来这个古老又神秘的城市是真的不欢迎她。 敲门声就是在此刻响起的,或许已经响了很久,被雨声盖住了,那个醉鬼又来了。 阮惜玥猛地坐起身,酒意上头,这会儿还有点晕晕乎乎,她试着抬腿下床,发现双脚缠在了被她踹破的被罩里。 怪不得今天的梦里动不了,明明以前的噩梦还能逃跑,还算仁慈。 拍门声三百六十度环绕在耳边,比外面的雨声听起来还心烦。 胆量和烦躁持续增加,她拿起地毯上的蜡烛,又在客厅里随手捞了个酒瓶,走路带起了阵风,引得脆弱的烛火往后摇曳。 阮惜玥被点燃在深夜的嘈杂里,手上蓄足了力气,急需将手里的发泄口,摔在那个邋遢金毛的头上。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她从里面拉开,咯吱声充满年代感,雨水的湿气随之而来,寒意比公寓里更甚。 烛火闪烁,岌岌可危。 长廊的感应壁灯好像彻底坏掉了,门外高大的身影黑乎乎一片,阮惜玥半眯着眸子也看不真切,总觉得跟昨天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雨夜,破公寓,门里门外。 他们僵持着,对峙着,伺机而动。 门外的风吹散了多半酒意,阮惜玥开始后怕起来,她太冲动了,报警才是首选,这么高的个头她怎么可能敌得过。 黑暗里,手里的酒瓶越捏越紧,大脑神经开始警惕起来,她正打算甩上门,楼梯那边突然传来声响,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金毛又吹起了口哨。 他端着极其轻佻的语调叫喊。 嘿兄弟,一起吗? 几乎是同时,长廊的壁灯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大半,仅靠勾勒出的半边轮廓和侧脸,也足以让阮惜玥辨认清楚。 她要等的人跨越了八个小时的时差,于半醉半醒的风雨夜,携着满腔孤勇站在了她面前。 傅泊淮比她想象中来的还要快,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醉酒后的臆想。 金毛今晚没醉得太过头,转着钥匙朝他们走来,皮鞋在木板上踏出愉悦的轻响,嘴上还在扯着污言秽语。 下一秒,傅泊淮冷着一张脸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眼,在他踏上最后一层楼梯时,猛地抬腿,带着极其凶狠的力道,一脚将金毛踹下了楼,动静极大。 紧接着,又重新站回到了阮惜玥的面前。 耳边充斥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明明壁灯起不了什么作用,傅泊淮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湿透了,肩头尤为明显,碎发狼狈地散落在额前,深谭般的双眸穿透昏暗凝视着她。 滚下楼梯的男人撑着墙站起来,边骂边上楼。 傅泊淮迈开长腿,反手关上了门,真正地站在了阮惜玥面前。 公寓里灌入了鲜活的空气,微弱的烛火突然拔高,将他们圈在了同样的橘色光影里。 脚尖相抵,布料摩擦,连带着呼出的气息都若有若无地交织在一起,明明才几天未见,却似隔了光年的距离。 由于身高差距,傅泊淮只能半低着头看她,阮惜玥身上穿着过大的黑色毛衫,领口遮不住精瘦的锁骨,肩膀也露了大半,长度盖过大腿,暴露在空气里的双腿纤细笔直。 她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脸色憔悴,眼眶微红,干涸的唇瓣毫无血色,像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说不上来,他比她谁更像行尸走肉。 四目相对,阮惜玥只看得到他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眼睑下的乌青严重,薄唇周围的胡茬明显,清冽矜贵不再,是从未见过的颓态。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低哑的嗓音艰难地从喉间溢出,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滴落,打在了阮惜玥微颤的睫毛上,充当了此刻该有的眼泪。 蜡烛还举在他们之间,鼻尖萦绕的苦橙花味越发浓郁,很苦。 阮惜玥完全可以趁着酒劲儿装疯卖傻,承认自己胆小怕事,放完炸弹就要躲得远远的听响。 再简单一点,只要抱他亲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最大的特权,反正他永远不会对她生气。 但阮惜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泛红,下颚线死死地绷紧。 他们之间需要一场爆发,来打破不对等的平衡,他该有自己的情绪和脾气,来抵消掉苦守多年的酸涩。 见她沉默不语,傅泊淮喉结滚了滚:“视频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妈找过你为什么不说?我每天提心吊胆,神经紧绷,就怕哪儿冒出来的刺伤到你。” “我说过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依赖我,而不是在我纠结痛苦,彻夜难眠抱着你时,计划着怎么离开我。” “你就这么喜欢这里?”傅泊淮蹙眉,语速飞快地质问她,“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还是要回来,为什么非要回来?” 后半句音量忽而拔高,声线带着颤动。 闭合的百叶窗外,雨更大了些,傅泊淮身上的湿气随着他失控的情绪开始蒸腾,跑进了阮惜玥的眼眶里。 Ainley撒谎,苦橙花的味道明明苦涩的要命。 她从来没听见傅泊淮说过这么多话。 傅泊淮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狼狈的湿发往后撩,露出深邃阴郁的眉眼,压抑的嗓音藏着哽咽:“李医生说我是你的病因,以前的事我从来没想让你知道,你只需要呆在我身边就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放到我身上就这么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