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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经全暗了,江宛踏着马凳下车时,听见高昂的童声:“娘亲!” 她脚下一歪,踉跄了几步,却也正好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圆哥儿。 “好孩子,快让我看看你。” 圆哥儿没见瘦,反而圆胖了一点,但是无论他长得多么好,落在江宛眼里,总是吃苦受罪了。 江宛抱起圆哥儿,看着又往上窜了好一截的无咎:“无咎……” “他沉了许多,夫人让我来吧。”少年面上是淡淡的欢喜。 江宛把圆哥儿递给他:“阿牛,小哑巴,你们也辛苦了。” 徐阿牛说:“夫人回来就好。” 邱瓷则点了点头。 卞资出来收拾局面:“外边凉,夫人往里走吧。” 一行人便往屋里走去。 自有下人把马车牵去马厩,落了一步的倪脍则被热情的弟兄们包围了,这个掐一下,那个打一拳。 圆哥儿不要无咎抱,偏要江宛,江宛抱了一会儿,改为拉着他的手。 路上,江宛观察了一下周遭,马车直接把她送到了二门,眼下进的院子应当只是明府的其中一个院子,给圆哥儿住的不可能是正院,地方之大却已经抵得过他们在京城住的三进小院。 虽是夜里,也可见曲廊回折,花木有致,道路旁约十步置一盏石灯柱,与宫灯制式相似,其中都燃着粗粗的蜡烛,照得院子通明。 江宛进了正屋,见摆设素雅古朴,并没有金碧辉煌的商贾气,便猜测这是霍娘子,或者说明家人的作风了。 众人坐定,便有婢女捧了餐点上来,举止进退有度,行走摆放间无一丝杂声。 江宛没有吃饭的胃口,尝了两块点心就搁下了筷子。 “今日天不早了,你们先去歇息吧。” 倪脍听徐阿牛吹了好久的牛,说着浚州城如何好玩,早就心痒难耐,听江宛发话,几个护卫便勾肩搭背地走了。 江宛则细细问起圆哥儿这些日子的事。 圆哥儿依偎在她怀中,刚开始说得还清楚,后来越说越伤心,哭了一场,哭着哭着,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江宛把他放到床上。 圆哥儿闭着眼,嘴巴微微嘟着,白嫩的脸颊一鼓,翻过身来,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滴,像草尖上融了的霜。 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江宛去开门,外头的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来。 “霍娘子!”江宛一下就笑开了。 霍娘子风尘仆仆,看起来比他们这几个赶路的还要疲惫,看见江宛时,整张脸都亮了。 “团姐儿,快让我看看你。” 霍娘子握着江宛的肩,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才舒了口气。 “我在外奔波,心中时刻挂念着你,眼下见了,心才定了。” 江宛回头看了眼圆哥儿:“圆哥儿睡了,咱们去偏厅说话吧。” 进了偏厅,侍女上了宁神的茶汤。 江宛问出心中困惑:“京城一别,你便说要回北戎,怎么现在才回来……” 霍娘子低头一笑,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只说:“生意上的事罢了。” 江宛也就不追问了,她拽出虎牙吊坠:“多亏了娘子给我的这坠子。” 霍容棋道:“听你叫我娘子,似是有些别扭,不如你叫我一声五姨吧。” “好,五姨。”江宛对她笑。 霍娘子望着她:“这一路你也属实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好,五姨也早点睡。”江宛送她出去。 次日清晨,江宛被圆哥儿闹醒,洗漱完进了堂屋,便见霍容棋也在。 霍娘子面色凝重,见了他们却依旧满面笑容,说厨房准备了浚州特色的点心,让江宛多吃一些。 吃完早饭,江宛把圆哥儿劝出去,问霍容棋是不是有话要和她说。 霍容棋面有难色:“团姐儿,这有个消息,你听了以后,一定不要太过伤心。” 江宛的手一哆嗦:“是不是我祖父……” “不是。”霍容棋握住她的手。 “那是谁?” “是昭王,刚传来的消息,他死了。” 第七十一章 悲喜 “夫人,你这是去哪儿?” “我去街上走走。” 江宛茫然地沿着街道往前走,她像是想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脑海中空茫茫的,像是一根弦绷断了,轻飘飘垂着。 余蘅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死在哪里? 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 这些问题就在她眼前,可她一个也没办法去想,是想不动,还是不愿去想,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慢慢走着,和许多人擦肩而过,招致了好奇的目光和别有意味的打量。 可她不在乎。 她满脑子都被这个死讯占走了。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刚才余光瞥见的那个人…… 江宛蓦然回首。 余蘅立在红幌招摇的屋檐下,笑容满面地对她眨了眨眼。 江宛愣愣看着余蘅牵马走近。 “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去给福玉送嫁了吗?他不是被刺杀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浚州? 余蘅低头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听你的,来看皇城外的海阔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