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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昭王已经快要将镇北军完全握在手中了吧。”席先生从壶里倒了点热水。 “你什么意思?”江宛语气不好,“又劝我怀疑昭王?” “如今镇北军中还多了平津侯府的世子魏蔺,那位可是安阳大长公主的外孙。” 江宛只觉得荒谬:“劝我怀疑余蘅,还劝我怀疑魏蔺,你怎么不劝我怀疑你呢?” 一说起这个江宛就来气,当时她把宁统的计划告诉席先生,席先生早就意识到北地没那么多粮食,养活不了恕州人,他要北地安稳,则必定要牺牲恕州人。 所以他明明知道宁统不会去救恕州百姓,还编了别的话骗她! 直接导致一开始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营救恕州百姓这一环,若非余蘅及时发现调整计划,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一直以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太平,可你要的天下太平到底是什么,你的天下太平到底要牺牲多少人?” “人可救,你不救,却要说天溺之,席忘馁,你是天吗?” 席先生被她一通数落,愣了会儿才笑起来:“我不是天,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在何处长这么大的,这世道真能养出你这样的姑娘吗?” 江宛的怒火霎时全部被浇灭,她一舔嘴唇,若无其事道:“我生在汴京,长在汴京,还能是哪里人。” 席先生反问:“那些流民现在就能活下来吗?开战就意味着劳民伤财,意味着重赋强税,意味着会有人很多人死,饿死,战死,枉死都是死。” “那他们就该死吗?只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吃树皮草根也能活下来。” “你吃过树皮草根吗?”席先生一改刚才的风轻云淡,突然咄咄逼人起来,“你知道吃观音土会胀死,吃树皮会被毒死吗?衣食无忧的人劝别人去吃树皮草根,简直恬不知耻!我告诉你,那样活着真不如痛快死了。”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们就愿意痛快地死,而不愿意吃树皮草根活下去?你有什么资格去决定他们什么时候死?还是那句话,你是阎王吗,生死簿是你写的?”江宛火气又上来了。 但是同时,她也很心虚。 因为她知道,席先生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饿殍遍野并不会比焦尸垒城好。 “我是很笨,不懂时局,不知道那些人怎样才能活下去,可我相信会有人想出办法来的……”江宛道,“我相信你会这样选择应该另有原因吧。” 江宛抬眸看他。 席先生把一碗热水放在她跟前:“没有炭盆,你就捧着暖暖手吧。” 江宛默默接过来:“我带了油饼来,你要不要吃。” 席先生摆摆手。 “你还记不记得我去给蜻姐儿解毒时怎么说的……”席先生自问自答,“我不是修医道的,之所以研习解毒,尤其是南齐那边的毒药,是因为我久病欲自医。” “你中毒了!”江宛震惊道,“所以你才……” 她想了想,用了一种不那么刻薄的说法:“那么想走捷径。” “我时日无多,又太想看到天下得太平,行事确有不当处。” 所以他没有留在京城完成给承平帝下毒的计划,所以他一次次提醒她提防身边的人。 江宛久久未语。 席先生以为她不信,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长针,扎破食指,挤出一滴黑血来。 那滴血被他用帕子揩去。 江宛:“你找闫神医看过吗?” “他不曾去过真正的南蛮,连我中了什么毒都无法判断,更罔论解毒了。” “还有多久?”江宛问得艰难。 从前没细看,席先生的面色的确不好,人也瘦得过分,曾以为他是为了仙风道骨饿成这样的,如今一看,的确像个重病的人。 “活一日赚一日罢了。” 此时,江宛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她问:“你似乎很笃定宁统会起兵造反,为什么?” 席先生反问:“他若不觊觎帝位,何必与覆天会勾结?”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宁剡说他爹是为了粮食假意与覆天会合作,那席先生认为宁统根本是想利用覆天会来造反,都很合理。 江宛困扰地叹了口气,登上了马车。 马车比骑马到底是要慢上许多,等他们到营地的时候,夕阳已经摇摇欲坠。 前来接应的妃焰道:“昨夜有一个罗刹部的公主要嫁给殿下。” 第十四章 想念 京城中,明昌郡主正由大丫鬟琴曹给她捏肩解乏。 一个丫头进来通传:“齐姑娘来了。” 明昌郡主猛地坐起:“快请……” 孤女齐氏,也就是曾骗过江宛的蒋娘子披着千金难买的雪豹皮毛制成的披风,捧着镶宝石黄瓷南瓜手炉,施施然进了屋。 屋中温暖如春,三个小丫头们拥上来,给她解披风的解披风,掸雪的掸雪,接手炉的接手炉,晚来一步的丫鬟也要笑着行礼:“姑娘好……” 屋中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可就在不久前,这些见风使舵的丫头对齐氏还是爱答不理。 左手边的骂过她丧门星,右手边的骂过她癞皮狗,对面笑得最谄媚的那个给她上过一盏醋茶。 可真是人情冷暖啊。 看人下菜本就是这些高门婢女最熟练的本事,齐氏还不至于和她们计较,但被围在中间献殷勤的时候,她还是淡淡的。 --